如果是普通的鬼,血鬼术也不棘手,很多时候,结束战斗只需要一刀。
这世间鬼的数量似乎有所减少,但也可能只是出现在缘一面前的鬼变少了。
活血化瘀的药草长在深山里,我脚程本来就比较慢,近来容易累了,进山采药的时间花得久了些,回过神来已是日落时分。
光被夜色驱赶到世界的角落,只剩下一丝金红色的边嵌在地平线上。
“好像鸡蛋壳啊。”我说。
白昼,世界是打开的壳。傍晚,这个壳合上了,仅剩的光线从缝隙里漏进来,就成了夕阳的景色。
缘一在林间的空地上升起了火,我考虑到我们可能会在山里过夜,提前包好了饭团。
烤饭团散发出米粒焦脆的香气,我抱着膝盖坐在挡风的岩石边上,星辰布满夜空,在人类无法触及的远方静静闪烁。
我们非常普通地吃完了晚饭,非常普通地看着夜空数起了星星。
“你看,那像不像一把勺子?”
我指着夜空,好像要用手指将脑海里的图像描绘出来。
那一晚,我们讲了些什么呢?
好像讲了很多很多,具体的我不太记得了,但我记得缘一一直都在很安静地听。
“等过几天,我们邀请炭吉先生来家里一趟吧。”
炭吉先生是缘一的朋友,他和他的家人被鬼袭击时,是缘一及时出现一刀砍下了鬼的头颅。
自那以后,双方多有来往,我和缘一虽然住处不定,经常四处漂泊,也会定期访问炭吉先生和他的一家。
炭吉先生就像冬日的炭火一样温暖,他的家人也总是笑容灿烂,是一群非常不可思议的人。
说着说着,迷迷糊糊的睡意就涌了上来。
缘一摸摸我的脸颊:“阿朝?”
“……困着呢。”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没动。
火光和夜色在眼底晕染相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很宁静,内心像不会起波澜的湖,一望无际地铺展开去。
“缘一真暖和呢。”
衣服是暖和的,瞳孔是暖和的,就连发尾的颜色都是暖和的。仅仅是靠着,暖意就蔓延过来,将心脏的每一个角落都包裹得妥妥帖帖,连指尖都是温暖的。
缘一贴了贴我的额头。
“朝日子也是暖和的。”
传递而来的体温,是谁的呢。
不触碰他人以前,是无法明确地感受到自己的体温的。我很久以前就模模糊糊学到了这点。
“……是吗。”我笑着说,“好像被夸奖了。”
缘一没有接过我的话。
他忽然抬起手,理了理我鬓边散落下来的碎发,帮我挽回耳后压好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指尖好像有些颤抖。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缘一沉默了很久,轻声对我说:
“……你有白发了。”
不知不觉间,原来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我老了啊。”我说,“只要是人,都会老的。”
是的,有时候我都会忘记,我其实也会老去。
在这一方面,我是再普通不过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