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如果不是看习惯了他那张脸,我都要怀疑他就是我噩梦的源头。
又是早晨,光线透过窗帘流淌进来,我躺在枕头上,看着斑斑光影从墙壁爬上天花板。
“朝日子。”
我没有立刻回答。
俊国先生不喜欢被人忽略,但我实在是不想动。
不想起床,不想换衣服,不想下楼坐到桌边吃早餐,然后又无所事事地度过重复的一天。
我觉得我的生活卡住了,卡在没有尽头的循环里。
窗外的季节依然在流逝,但我的每一天毫无变化,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接下来一天的行程。
我试着喘了口气,让压在我胸口的石头稍微落下去那么一点,让溺水的人稍微吸上一口氧气。
“俊国先生。”
我看着天花板,平铺直叙:“我想出去。”
不是出门,是出去。
在这之后要去哪并不是我关心的议题——哪里都可以。
俊国先生没有告诉我目的地,我们在傍晚时分出门,我很想坐电车,于是我们乘上只有一节车厢的铁皮电车,在丁零当啷的声音中朝夜幕初临的市中心驶去。
我将窗户推上去,拂面而来的风吹起了我压在帽子下的头发,俊国先生抓住我的手腕让我坐回座位上,周围的人都露出善意的微笑,以为我们是新婚的夫妇。
电车在市中心气派的西洋式建筑对面停了下来,有不少乘客开始下车,我和俊国先生也跟着人流重新回到大街上,指甲印般的月亮此时在夜空中已经清晰可见。
三越百货屋的前身是江户时代的三井越后屋,销售柜台在十几年前改成了陈列场,馆内不仅有东京的首座电扶梯,屋顶还有庭院和茶室。
大理石的地板被璀璨的灯光照得闪闪发亮,来往的客人衣着光鲜,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不一样的味道。如果是我一个人来,我肯定会迷路,但俊国先生对周围的环境非常熟悉,好像已经来过不少次。
他问我有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答不上来。
我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东挑西选,回忆起他送我的那一堆礼物,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好像很重要又好像不是那么有用的事实:
俊国先生他,似乎很会挑东西。
这里的东西包括各种和服、发簪、首饰——总之,只要是女性装点自己会需要的东西,俊国先生都非常了解,而且选择十分有品味,都是我在杂志上见过的流行款式。
“……”我看着他熟练地吩咐社员将东西包起来送到宅邸,俊雅矜贵的身影站在那里偏偏还没有一丝违和,心情有些复杂。
“俊国先生?”
我以为自己无意识开了口,但那道陌生的声音明显不属于我。
俊国先生微微侧身,他在外面时总是戴着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孔,因此一时被打断也没有立刻面露不悦。
过来打招呼的似乎是俊国先生工作上的熟人。对方悄悄打量我的同时,我也颇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这是一个普通人——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忽然跃入脑海。
对方看了我几眼,然后又看了我几眼,终于忍不住出声询问俊国先生:“这位是您的夫人?”
我见证了俊国先生和人寒暄的过程。他看起来彬彬有礼,笑容十分优雅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