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朝。”

我放下火箸,炭盆里的火光从灰烬的缝隙里透出光亮。黑暗的房间里,光影匍匐在四角,他又唤了我一声,我绕过几帐,来到他身边,探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没有发烧。

“怎么了?”

他现在又不出声了,只是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捏住我的衣角。

“哎,”我笑道,“你都几岁啦,还要人陪你睡觉吗?”

我以前对照顾幼崽的辛苦没有太多体会——收养荻子的时候,她已经是能自己从人贩子手中逃跑的年纪——忽然要一天二十四小时照顾软趴趴的新生儿时,刚忙起来那阵确实够呛。

鬼舞辻无惨生来体弱,小时候经常发烧,我想了各种办法帮他调养身体,从日常的饮食到生活习惯,总算将他养得健康了一点,明年就可以和同龄人一起去宫内进学了。

我在他的身边躺下来,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你有什么想问的?”

如果我不主动这么问,他能一直憋到天荒地老。

红梅色的眼瞳瞥了我一眼,然后又瞥了我一眼。

我拨开落到那孩子脸颊边的黑发,听见他慢慢地说:“我不喜欢那几个侍女,能把她们逐出去吗?”

“……为什么这么说?”

“我是母亲唯一的孩子,”那个孩子以理所当然的语气复述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语,“我有这个权利。”

我顿在那里。

“背后说人坏话确实不对。”我斟酌着词句,夜里可能是有点冷,寒意黏附到皮肤上,我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到他的下巴处。

那孩子看了我一会儿,红色的瞳孔像珊瑚玉一样漂亮。

“算了。”他说,“就算逐出去了也没什么用。”

他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睡着了。五岁的孩子脸庞十分稚嫩,但他阖着眼帘的模样,依稀可以看出以后的轮廓。

鬼舞辻无惨在宫内进学的过程中表现得十分出色,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四书五经,他都远远甩下同门一大截,很快得到了各方面的赏识。

他的人生轨迹开始和我认知中的重叠,随着年数的增长,其他人开始渐渐遗忘他出生那一年的异常,宅邸内的仆从和侍女对他恭敬有加,他虽然还未行元服之礼,举手抬足间已经隐隐有宅邸主人的派头。

十二岁那年,卧病在床多年的夫人溘然长逝。在宫中进学的这些年,鬼舞辻无惨学会了摆出温和亲切的模样,风雅俊秀的少年郎在母亲的葬礼上表现得十分哀伤,我是宅邸内的侍女,和其他人站在他身后较远的地方,在焚烧经文的熏香中,看灰烬乘风而起,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夫人去世后的第二年,鬼舞辻无惨举行了元服之礼。

时间这种东西,好像一眨眼就过去了。

我帮他系上外袍,束起海藻般乌黑浓密的长卷发。隆重的场合,我并不会在场,也不会亲眼见到他被社会承认为成年人的瞬间。

“走吧。”我拍拍他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