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出的步子早已顾不得方向,唯有本能驱使着麻木的双腿不断交错前移。上半身像没缝好的布娃娃一般东倒西歪,破敝的布鞋挂在足尖上一晃一荡,每隔几步便会被过长的衣摆绊个趔趄。但那人影对一切困顿狼狈都恍若不觉,只是没头没脑、没完没了地一个劲儿拔腿狂奔。
快跑。
快跑。
快跑。
兴许是气空力尽,兴许是心神稍缓,那人影在接连转过好几个街角后逐渐放缓了步伐。道边民户里有些朦胧灯火隔着单薄的窗户纸透出来,正打在他——不对,现在该称是“她”了——尚带着些许青稚孩童气,却已枯黄憔悴得失了孩童轮廓的脸孔上。
“啊……跑、跑出来了……爹,娘,婉儿跑出来了……”
仿佛是被那暖融融的灯光烫伤了一般,女孩用力地抱紧两肩,颤抖着将本就细瘦的身子蜷得更小了。
她好不容易聚起勇气来实践一点微渺的反抗,但这勇气只是细沙堆的堡垒,一个浪头便能叫它溃散得不存形迹。如今这浪头已来了,她的沙堡不堪一击,那浪潮便更汹涌地打心底里漫上眼眶,在她灰扑扑的面颊上冲刷开两道浑浊的溪流。
“那里,那里的人好凶……婉儿害怕,婉儿不想呆在那……爹、娘,你们为什么……不来接婉儿呀……”
女孩不敢也无力放声哭喊,只打嗓子眼里挤出些喑哑的颤音,字句还未落地便被大张着口的黑夜吞咽干净。夜色给不了她渴求的答案,只象征性地吐一两个饱嗝,化成飒飒风声抚过她耳畔,在她颅腔内单调而空洞地回响着。
就在女孩茫然无措之际,忽闻身后脚步轻响,一只宽厚的手掌已搭上了她纤弱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