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人性的复活,他渐渐知道了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也知道了倘若莉齐看清他的真面目,是决不会继续爱他的。

再次见到她以后,狂烈的喜悦曾使他短暂忘记这件事。但野兽是控制不住狩猎的欲望的,就像疯子控制不住自己异于常人的行径。

当他看见那幅画时,那一刹那爆发的妒火,顷刻间化为恐怖燃烧的杀机。

他几乎是竭尽全力,才勉强压抑住内心翻涌不休的杀机,没有把那群愚蠢的画家丢到酷刑室里。

他的嫉妒心是如此卑劣,如此病态,甚至产生了一种偏执狂,不愿与任何人分享她的酒窝和笑靥,即使对象是她的父亲。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卑劣与病态,她会不会——

这个想法反复折磨他的心,使他的呼吸都渗出一滴一滴的鲜血来。

他撑着额头,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遮住了眼中的异色。

莉齐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觉得胆战心惊:“太可怕了,我真不该让你去那边。”她回抱住他的脖子,低头吻了吻那条差点贯穿他眼睛的伤痕,“你不知道这三个月,我过得多么痛苦……我好怕你和爸死在那边了。”因为艾德勒已经回来了,她说话颇为肆无忌惮,“爸要是没了,勉强算他咎由自取,谁让他去掺和那门罪恶的生意!可你要是死了,就全是我的过错了。”

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说道:“别乱想,我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但你的眼睛差一点就瞎了!”她难过地说,又满含爱怜地吻了吻他的伤痕,然后使劲搂紧了他的脖颈,黏糊糊地撒娇说,“我再也不会让你去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我的宝贝儿!你不知道这三个月来,我过得多么痛苦,我真的好想好想你。”

她的语气亲热又甜蜜,他的嫉妒心却再次发作,抑制不住地冷笑一声:“是么,我以为卢瓦索先生和奥尔森先生令你相当愉快。”

要是以前的她,听到这句话准会勃然大怒,现在的她却低声窃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乐不可支地瞥他,以至于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嫉妒。

“你猜我在想什么?”她笑吟吟地问道。

他哪里猜得出她在想什么,她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我怎么知道。”他冷冷地说。

“唔,我猜你也不知道。”她轻快地说道,“你这颗聪明的脑袋总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还好我并不介意——我就知道你会吃这两个人的醋,所以赶紧回来跟你说清楚。我不希望你为了两个无足轻重的人,坏了一整天的好心情。”

他沉默。

“其实——其实,”每逢吐露心声时,她总有些难为情,但第一个字说出来后,后面的话就流畅多了,“遇到你之前,我非常寂寞。没人理解我为什么会叉开腿骑马,为什么会喝烈酒,为什么会抽烟……所有人都觉得我不守规矩,不是一个上等女人,但你从来没有这么指责过我。”

因为他自以为不属于文明世界,又怎么会指责她不守文明世界的规矩呢?

“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自由。”她说,“这种自由,并不是骑马、喝酒和抽烟那种浮于表面的自由,而是切切实实的自由。我并不喜欢抽烟,但我喜欢点燃香烟的那一刻,别人惊讶而不赞同的眼光。香烟给我带来的快乐仅止于此。但是,在你的面前,我不用抽烟,也能感受到这种快乐,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抽不抽烟,我都拥有这种自由。”

他转过头,微微愕然地望着她。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继续说道:“你拯救了我。假如没有你,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知道,这种自由,是我天生就该享有的,而不是必须做什么事才能体会到。我爸爸虽然是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但他在这方面跟我一样糊涂——”再说下去,就牵扯到母亲这个悲伤的话题了,她及时打住,瞥了他一眼。

他看着她,喉结剧烈地滚动着,眼中的愕然逐渐化为一种复杂的神情。

她向来很难对一个人做出恰当的分析,却莫名看懂了他的眼神:“你是不是又想说,你不是一个好人,你干过很多坏事?噢,你真是个大傻瓜!我早就说过,你把我想得太蠢了。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一个危险人物,一个有着复杂过去的亡命徒。

“最初,我的确害怕过你,觉得你这个人神秘又可怕,可跟你在一起太刺激了,你亲人的技巧虽然生涩,却像野兽一样带劲儿……”她神采飞扬地说,“我的宝贝儿,我之所以会喜欢上你,就是因为你是个难以捉摸的坏蛋呀——”

这句话还未说完,她就被他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