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一打扰,倒是把梦中的情绪打断了。薛蟠也平复了心绪,短手短脚地下了床。在门外候着的荆芥听着声响,走了进来。没有多说什么话,倒是极为默契地为薛蟠更衣,然后侍候他洗漱。待把头发梳了发髻,薛蟠走出了卧房,来到了前厅,他前候在那里的当归点了下头,当归立即绕道后面,吩咐人上早餐了。

直到薛蟠用毕早食,这段时间,屋子里都静静地没有多余的声响,倒真是像前头说的,‘大爷喜静。’

家里的仆人们都习惯了薛大爷的样子,从婴儿开始,已经快满四年了,薛家这个独子,丝毫没有小孩的吵闹,不是那种年少老成,却是一种呆滞的样子。

要是在别家,像是金陵薛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指不定闹出什么笑话。

偏偏薛老爷只有薛母一位夫人,连妾氏都不见一个。对于这个独子算是宠爱的紧,就说他喜欢美食,也费尽心思把天南地北的名厨都找了来,算是在江南的独一份了。

但是这样,人们却也在背后说,可不是在养着一个呆子么,就会吃吃喝喝的,连话也不见说,看上去傻气的很。

这话是断然不能被薛家的主子听见的,除了薛老爷和夫人,还有隔着两条街外的另一房,那是薛老爷的弟弟家,也同薛老爷一样从商。

要说人们不敢说,那是因为薛家可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皇商,跟‘皇’这个字沾了边,就有种权势的味道。

而薛家也确实是紫薇舍人的后人,和贾、王、史并列为本朝的四大家族了。

呆气这样的话,薛家的下人要是不敢说,那么在薛蟠身边侍候的四个小厮,当归、荆芥、黄芪、甘草就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感觉,这位爷根本就是个严厉的主,哪里是呆气,是冷气还差不多。

而薛父薛母也是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不是呆,而是有病,只要一多用脑就放空表情的病,也是寻遍了名医也没有起效。

看着小小幼儿不怕苦的吃下那些黝黑的药汁,薛父薛母的心都是苦的。要是没这个病,那蟠儿就是个少见的天才,看看他读得书便可知一二。为人也知礼有度,对双亲孝顺,那些富家子弟的恶习在他身上全都找不到。

可惜,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为人父母的也就满足小儿少有的要求,富贵人家请几个厨子怎么了。反正都得吃饭,吃的好点,开心点,说不准于病有利。

等用完膳,向父母请好安,薛蟠回到别院,进入了另一侧的书房,众人都退了下去,在屋外候着。

薛蟠微微推开了窗子,水青色的细纱上还挂着些许雨珠。他不喜欢紧闭的空间,就像是被禁锢了那样,让他感到压抑。这也许是因为又一次重生,在娘胎里的黑暗而感带来的错觉。若非当时感到薛母的关心与温情,薛蟠深知他恐怕熬不过那十个月,因为感到被强烈的需要与爱,所以他选择了生。

他是绝望而死的,不是身体,而是心,一个有着现代灵魂的心。他亲眼看着列强攻占京城,亲眼看着祖国一步步沦陷中,枉费他一步一步闯过官场上的那些阻隔与陷阱后位极人臣,却无力回天,连苟延喘残也做不到。

他带着对于那个朝廷的恨,带着对于统治阶层从根源上糜烂的恨,带着对于列强的恨,特别是那个邻国岛国的恨,以及天意弄人的恨,最终在浪迹民间后,含恨而终。

不如归去,既然独木难支,既然是历史的宿命,要穿越又有何用,成为中堂大人又有何用。在那个年代清醒的他,唯一知道历史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所以,何不归去。

只是,再醒来却成了一本石头记里的人物,呆霸王薛蟠。就算不熟知红楼如他,也知道这是个极不讨喜的角色。欺男霸女,最后落得个草草收场。

为何又要成为这样的人,还是从婴儿开始。

也许唯一庆幸的就是这个时空似是而非的历史进程。

没有元朝,三百年前,元军除了攻打金与南宋,还一路东进,攻打了岛国。

另一路同时西进,攻占欧亚地区。这样长线作战,虽有了一时的胜利,但也给了中原喘息的机会。元军最终没能一统天下,也造成了这片土地持续近百年的群雄割据。

而明朝与朱元璋也没能出现,而是前朝的洛姓皇帝夺得胜利,后代更也把东北来的八旗彻底地打散了,现在几乎是不能在这个地界上找到了八旗的影子了。

只想不到,最后前朝还是败在了内乱里。

而现在皇上的父亲,就是当时年轻的先皇,合着当年的那帮老臣子们,在六十多年前,建立了大庆朝,这些就是那些四王八公的来历了。只是传到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就是薛父那样的第三代已经没有什么爵位了。当然也只有一个紫薇舍人后人的名头,也奉旨经商的皇商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