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面前的放着陆氏商行进贡的玻璃茶壶,用它沏了一壶玫瑰花茶,玫红色的花瓣在里面翻滚着,然后水染上了鲜花的颜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多出了一丝光晕。
“你看着这个玻璃壶,从前胡人就贩卖过此物到中原,后来西洋人又带来了更加透明的玻璃产品。你皇伯父想要去看的望远镜,它最重要的部分之一就是高度透明的玻璃。”朱由检却又拿起了惯用的瓷器,“这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曾经贩卖给胡人,现在也贩卖给西洋人。曾经我们也烧制过琉璃,但是这些始终不能像是瓷器一样有登峰造极的变化。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我们烧制瓷器,他们却能烧制高透明度的玻璃呢?”
土豆歪歪脑袋,对啊为什么呢?“父皇说过凡是要从环境开始考虑,是不是我们的生活环境容易生产出瓷器,而不易烧制玻璃。”
“这只是一开始而已。”朱由检在陶瓷的杯子中也倒入了水,“你看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液体。”
土豆点点头,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所有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情背后都有暗藏的道理。”朱由检缓缓地说着,“一开始或许是因为我们烧制瓷土更加容易,但是土豆你看到瓷器是一种多变的东西,光是宋朝一代就出现了五大名窑,它们各不相同却称霸了瓷器界很久,后来在有了元青花,这又是一种创新。但是玻璃能这么做吗?如果往深了做,它们的顶峰是变得越来越透明,但是到了这个极限之后就没有了,它们的路与瓷器是不同的,它们是直线的,而瓷器是广博的。
国人受了经文千年来的熏陶,乍然见到了玻璃会欣喜,但是多年过去,能大浪淘沙留下的是瓷器。为什么呢?因为它更加符合我们的文化,藏而不露,千变万化。这与一看就懂的玻璃是截然不同的。
你知道西方为什么能有望远镜,何尝不是西洋人的思维就是如此,你听说过化学这门学科,再去看看他们会解剖开人体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这些都是因为他们研究出了玻璃,更是他们始终有着藏在透明玻璃背后的思维,他们要探究的事物是肉眼能看到的,并且为了这样的道理而执迷。
瓷器与玻璃的产生与推广看上去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藏在它们背后的是两种思维。你作为大明的下一任最高管理者,要透过现象看到背后的本质,我们与他们的想法究竟有什么不同。要在大明也建立一家番邦学说的学院,让世人去学习格物之道,那是要从根本上打破千年来的轨迹,这条路并不好走,因为这是一种换血的过程,更是一种融合的过程。
你的母后不就是一个拒绝看清外面世界的人,而大明的土地上像她这样的人只多不少,程朱理学束缚了太多的人,要打破这个格局,可以用必须用暴力才行。暴力分成了很多种,父皇让大船出海去做这个世界的生意,就是一种暴力,让金钱的暴力打破大明垂垂老矣的暮霭。而在融合的过程中,一定会遇到阵痛,更会演变出千奇百怪的思想,这都是可以预见的,你要有一个准备,这是一个魔盒,打开它是因为我们自己动手比其他人动手更能掌握主动权,但是打开它放出了另一个世界的魔鬼,要掌控它却要几代人才能完成。
你的子孙必须严格地遵从这个轨迹。”
土豆把朱由检的话都听了进去,而他心中的问题仍然在继续,子孙要遵从的轨迹,一旦全部完成,那时候皇权也不会在至高无上了吧。父皇说的魔鬼,应该也指代了这个世界上皇帝终究会死去。
就在这一年,大明皇家海贸商行成立,从朱家子孙派出了朱彝经做代表人,还有集结了几十个大明大商户,开始了远洋贸易。他们从胶州湾出发,目标是那遥远的地中海。
☆、第一百十四章
咸元五年,是极其不太平的一年。
朱由检登基已经五年半,而大明似乎有了很大的改变。辽东又打了几场大战,但是失去了皇太极的后金,来不及等到多尔衮崛起,几大贝勒之间的争权夺势就已经轰轰烈烈地进行了起来。没有了一致对外的心思,就根本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称霸辽东,李定国也在去年秋天后金又想要入关掠夺粮食的一战中一举成名,大败了多尔衮,失败这种东西有时候会如同跗骨之蛆,难以消除。
明朝用皇太极的性命才摆脱了多年来覆盖在辽东的阴影,而本来就人口数量少的后金,其实根本不能经受几次大败,这次之后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年来回到最鼎峰的时候。也许之后真的能有五年平辽。
可是进入了咸元五年之后,上天就像是一定要掐断明朝的生路一样,无所不用其极地降下了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