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毒水。素红姑娘说,每天到了这个时候,魅室一带的走道里就不让人进出,外面都是毒水,人沾上就会血肉模糊。”
楚留香说着压下了脑中纷繁的思绪,他听见了云善渊的走动声,她走向了石床边。然后,他又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脱衣声。
“我不能穿衣服。”素红这样说到。“这里的人都不穿衣服。”
云善渊走到了石床边后,她伸手微微一探便知何处不妥了。
素红应是光着整个身体,或者说这一带石屋中都有一个赤裸的年轻女子,她们要做的就是招待来此的男人。让男人在这里度过一个晚上。没有人能离开,因为屋外就是毒水。至于何时能离开,这就是蝙蝠公子说了算。
云善渊脱下了外衫,披在了素红的身上。“你有选择穿与不穿的权利,我希望你披上它,因为我想点火看一看。”
“别,别点火,求你别点火。”素红拽紧了衣服,她的声音却越发颤抖。在黑暗中久了,久到忘了火光,久到惧怕火光。
云善渊摸了摸素红的背脊,“对不起,我必须看一看。你放心,我不是看你,是看那只蝙蝠有多变态。”
话音落下,云善渊就点亮了火折子。
石室不算小,一张石床、一张石桌,还有一间供人洗漱方便的内室。不得不说蝙蝠公子的设计精巧,这间卫生间几乎都是半机械自动化,如厕抽水、洗澡取水等一应俱全。
石桌上有几个瓷碗与几只水杯。让云善渊意外的是,屋里竟然还有自来水供应,意思是说墙上有个蝙蝠石雕模样出水口,那下面放了一只茶壶,看来是自取清水喝的意思。
也就是说,除了每日的饭菜要人送来之外,素红以及像她这样的女子,一天十二个时辰完全呆在石屋中,哪里也不用去。或者说没有衣服的她们早就哪里也去不了,也没有了出去这个概念。
每日除了在黑暗中枯坐外,她们要做的,就是等到有一个蝙蝠岛上的男客入内翻云覆雨。也许在肢体纠缠的那一刻,她们才是活着的。
云善渊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到素红后,比之她一路经历的那些诡异杀阵,她多了一份薄怒,恨不得下一刻蝙蝠岛就此毁灭。
蝙蝠公子!原随云!他怎么能如此作为!
楚留香见云善渊的表情一变再变,之前从未在她身上感觉到这样起伏的情绪波动,他走到了云善渊的身边,取过了她手中的火折子将它熄灭了。
黑暗中,楚留香握住了云善渊的手,“云兄,一切都会过去的。毒水阵维持两个时辰,然后会有两刻的停歇,我们可以趁那个时候离开,找到蝙蝠公子。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云善渊没有说话,屋中没有椅子,她与楚留香席地背靠背坐了下来。
自从小寒山学剑以来,她在山林中独自度过了无数个山寂夜黑的夜晚,可是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让她深刻感受了黑暗的滋味。如此看来,海船冰窟里的具具残尸、古墓墓室中的满地血痕,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种黑暗,不是明刀明枪地刺穿了血肉,而是无声无息地渗透近心灵。一旦被腐蚀,那比流血而亡更可怕。
“十多年前,我刚入江湖。那个晚上,下着倾盆大雨。我要去取一件唐代的宝物。徐姓富商把宝物藏在了地窖里,那里当然没有油灯,那夜也没有月光。
我倒霉地把火折子淋湿了,它点不着了。那次,我摸黑取走了那件宝物。虽然那不是我第一次在黑暗中取物,却是第一次在别人家的暗黑中取物。”
楚留香三言两语轻松地说起了从前,“从那之后,不管夜多黑,我都觉得黑不过那一晚了。”
云善渊想象着楚留香摸出火折子点不燃的样子,盗帅也是有过初出江湖抓瞎的时候。其实,谁又没有初出茅庐,谁又没一段从前。
“十多年前,我们倒霉地被丐帮的叛徒抓了。李大郎为我们编了草鞋,让我们能走得更远一些。甜儿打开了那个锁,我们才能逃出那间宅院。原晓……”
云善渊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原晓,他装病骗了王胡子,才让我有机会迷魂了对方。他还会辨识树林中哪里有水,也很会拔鸡毛。那几顿烤鸡多半都是他拔的鸡毛。
虽然李大郎很擅长烹饪,但看得出来,他不喜欢杀鸡、放血、拔鸡毛这种事,他有些洁癖。其实那几顿烤鸡很好吃,我以为我不会再去记得了。毕竟,他们都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而已。”
黑暗中,云善渊闭着眼睛,她确实不喜感怀回忆昨天。毕竟,那算不得美好的记忆。只是在这个当下,蝙蝠岛的黑暗石室中,有些记忆它说来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