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女童发出了迷糊的呢喃声,“您竟是还回来了。”
云善渊抱着女童,这里是树林也没有落脚地,只能到山中洞里先歇一晚。
女童在功力全失的情况下跑了一路,看她身上被划破的衣物,极有可能是在躲避什么追兵,她的状态并不好,难免发起了高烧,也就说起了胡话。
这话说得断断续续,像是三师妹的偷袭让她彻底失去了长大的机会,像是二师弟与三师妹去了无量山,她再也未能见一面二师弟,像是她也报复回来了将三师妹的面容毁去。
云善渊大致能通过这些话勾勒出一段三位师兄妹之间的爱恨情仇,她更不明白了,同门相斗已然是到了暗害明斗彼此的地步,做师父的竟是管也不管吗?或者说一切发生之际,女童的师父已经过世了。
只是这个门派也是奇怪,虽然所习武学已然超出了一般武学的境界,但是师父对于弟子的心性成长似是并不在意。
需知‘教不严,师之惰’,一个大门派中难免出现一两个例外,但大多数弟子的心性还是与师父的教导有关。
小老头吴明有一句话很对,人贵有自知之明,越聪明越要有自知之明,否则就会迷失自我。武功越高,心境也要能与之相配,否则早晚都会迷失自己。
可以从女童的呓语中听出,她是大师姐。
这一段纠葛发生在最先入门的三位师兄妹之间,也就是说为师者压根没有关心过徒弟的心境成长。这是多心宽才放任徒弟们自行摸索,并且完全不加引导?或者说,这位师父不幸地早早过世了?
“你那师父也是个怪人,他若非早逝,我真不知是否该说他对你们这些徒弟当真绝情。若非绝情,怎么能毫不关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对徒弟如此,对师父也是如此。”
云善渊越发地不解,她说了这句之后,也只得先将女童安置到了石洞中,以内力为女童降了高热的体温,再将女童身上擦伤的伤口处理了。
她又想到女童嘴角那抹残留的兔血,只怕那也与武功的恢复有关,极有可能要服用活物的鲜血才能够调整内息,便想着去抓一只山鸡回来。等到女童醒了说不定就有用,即便没用也可以自己吃了。
云善渊先一步离开了山洞,躺在草堆上的巫行云睁开了眼睛。
巫行云的眼角多了一丝泪光,时至今日,她怎能不明白逍遥子有多绝情,这种绝情比起无崖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巫行云活了九十多岁,该明白的,她早都明白了。
她讨厌男人,是因为苦恋无崖子而不得,更是因为无崖子的绝情。
他们即便做不得情侣,可是无崖子接管了逍遥派掌门之职,李秋水残害她至此,偏偏无崖子什么都不曾作为。若说是她没有告之无崖子所受之苦,那么他们十多年的师兄妹情谊,无崖子也从未想过到灵鹫宫关心她一句,哪怕只是一封信都没有。
若说此生除了无崖子之外,她还对哪个男人有过感情,不是恋情而是濡慕之情,那便是师父逍遥子。
逍遥子最先收她入逍遥派,教授于她绝世武学。
当她六岁之际,她还无法明白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的致命缺陷并非每三十年丧失内功一次,而是她的身体只能保持在女童之躯,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这二十年听着简单却是无比的煎熬。
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脱胎于不老长春功,逍遥子本人修行过不老长春功,修炼时必饮鲜血,这并非逍遥派的武学,而是逍遥子从别处习得的武学。
巫行云记忆中她的师父一直都保持着年轻的面容,他明白从何时修行此功,那么身形就会停留在何时,除非第一次大成,否则不能改变已定下的身形。
武功见识如逍遥子,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大徒弟六岁开始习得此功,将来要经受怎么样的心理痛苦吗?
巫行云是逍遥子的大徒弟,若是没有逍遥子,她只是一个会饿死的孤儿。
逍遥子后来又收了三个徒弟,二师弟无崖子在二十多岁时被传以了掌门之位,而逍遥子将灵鹫宫留给了她。她并不遗憾未能接任掌门,因为无崖子的武功在她之上。然后逍遥子翩然离去,再也没有出现。
巫行云不愿仔细琢磨过去,逍遥子是否不知徒弟们之间的暗流涌动,是否对徒弟们的将来漠不关心。也许她的师父心中自有逍遥天地,不在意这些世俗的感情,也希望他们可以超脱而逍遥,可是逍遥子从未告之于她要如何修心。
逍遥子是师父也像是父亲,对于如师如父的逍遥子,她自是抱着崇敬濡慕之情,才会在高烧恍然之间错认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