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远岑一直低垂着视线,今天她是见到了魏安釐王,仅是从外貌上而言能称得上中年美大叔,却难掩命不久矣的病容。

不管魏王这一生是否为中兴之主,事到如今,他已然只是一个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普通人,而这一刻他对于龙阳君的感情是真实的。

“大王多虑了,没有人为难臣。臣将乐山带入宫来,是想请大王应允让她画一幅我们君臣二人的画像,好歹也能留一个念想。”龙阳君诚挚地说着,似是日后再难有如此机会。

依照魏王的病情而言,这种君臣相亲的场面确实是时日无多了。

魏王当即就答应了龙阳君的提议,让乐远岑留在了宫里,这几日就专心为他们两人作画。

作画肯定不是问题,但乐远岑不相信龙阳君是为了留个念想才将她带进了宫来,此事必然与《鲁班秘术》的所藏地有关,入口出定然是在魏王宫之中。

画成的那一晚,子夜时分万籁俱寂。

龙阳君领路将乐远岑带到了供奉牌位的宫殿面前,他拿出了事前就到手的钥匙,打开了那把厚重的大锁,深夜里锁链滑动的声音却未引来巡逻的侍卫。

“巡逻的那几支队伍被我设法调离了,之后就会回来,只要他们眼睛不瞎就会发现锁被打开了。动作快一些,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乐远岑走进了点着长明灯的大殿,这一间供奉牌位的宫殿很大,正位从前至后依次摆放着七八张供桌,其上皆是魏国历代来的王室牌位。

她看着龙阳君将供桌上的一众牌位移都到了一侧,然后跃上了第一章供桌,踩过了几张供桌来到最后方的那一堵墙面前,借以薄片小刀取出了一块砖石,其中赫然有一个半深不浅的小口,正好可以插入篆刻着翟字的小刀。

乐远岑也不多言就将小刀插了进去,只听到咔哒一声的机关契合声,供桌下方竟然移开了一块石板,多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从密道口的气流变化来判断,地下密室的规模绝对不小,也许可能与王宫一般大了。

“当年出现了两位将机关术运用到出神入化境界的大家。公输班前往楚国后成为了楚国大夫,开始帮助楚国制造兵器,传闻他将云梯改成可以凌空而立之物用来攻城。墨翟闻讯赶到楚国劝说公输班,两者相斗于楚国,墨翟技高一筹获胜,有了闻名于世的止楚攻宋。

两位大家就此结下了一段亦敌亦友的情义,两人不只在机关术上有着世人无法望其项背的造诣,更在其他方面也有让人望尘莫及的本领。墨翟善武,公输班善术,然而遗憾的是他们都没有能在有生之年教出一位让其满意的弟子,只能著书藏于密室静待后人。”

龙阳君先一步走下了暗道,以寥寥数语说起了墨子与鲁班的过往,再听着身后的暗道入口又紧闭了起来,而前方的甬道里忽然亮起了摇曳的灯火。

“公输班比墨翟走得早,墨翟在晚年完成了两人最后心愿建造一座地下密城,将记载了威力无穷的武器锻造法与骇人听闻的禁咒法术之书藏于城中。乐翟传自墨子一脉,墨家三分,有关墨子一生所成的机关术其实就被他添加到了《鲁班书》之中。

我与乐翟约定要继承两位大家的遗愿,找到那座地下密城,更是要找到那一套《鲁班书》。不过,你的父亲只怕是后悔了,不愿再涉足纷纷扰扰的争斗,也不愿意再追寻让人心有恐惧未知。我却从未后悔——”

龙阳君说了这句,两人已经穿过了狭长的甬道来到了一扇大石门面前,他用力推动了石门,沉重石门与地面发出了有些刺耳的摩擦声。

此声过后,露出了石门背后掩藏的恢弘的地宫。放眼望去,在一排排错落的摇曳的长明灯照耀下,可见曲水流觞之相,可见各式人偶齐齐看向了石门处,更是可见蠢蠢而动想要展翅而飞的木鸢。

魏国迁都大梁,谁能想到在大梁城下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地下密城。

乐远岑稳定了心神看向龙阳君。此行两人就没打算原路返回,而除了必要之物,龙阳君仅是带了那幅乐远岑之前所作,正是描绘他与魏王君臣相得的画像。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龙阳君能查清这座地下密城所在,势必耗费了颇多的心力,这些年他与魏王也并非全是逢场作戏,不过那不足以改变他的初心。

“龙阳之称乃是阳极之数,你以此为称呼也着实大胆。而等今夜闯过这座迷城,只怕难以再有魏国龙阳君。也不知我该怎么称呼你?”

“在下徐市。”徐市浅浅一笑,“从琅邪而来,欲向九天而去。”

乐远岑心头一跳,琅邪徐市也许会让人觉得耳生,但徐福此名谁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