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青天生体弱受不得累,不可能长期监工做活,从前都是俞老爹顾着印书铺子的生意,而俞老爹一病倒让俞长青接管后,小老板还没管事几天就被一场风寒撂倒了,也就有了后来着急娶一门能干活的媳妇进门。汪三娘子与她的姐姐们一样从小做活,人又年轻貌美,那么当然是不能错过。
可能连俞长青自己也没有想到,当看着自家娘子会了断文识字,当自家娘子对做生意越发有一套时,他的不平之心渐起,凭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连妻子都比不过,凭什么他俞家的铺子要靠一个弱智女流来维持。
汪氏更想要问一句凭什么!凭什么她做得越多,反而受到了俞长青的冷眼讥讽。
俞长青既是怀疑她利用美色搞定生意,又是怀疑她将铺子的所得补贴娘家,话里话外无不在说汪氏的行为不检点。
然而,每当汪氏狠下心来想要合离,俞长青却又自打耳光,哭泣着说一切都是他的错,他没有本事养家,他控制不住嫉妒之心,而起因不过是他害怕自己会渐渐配不上汪氏,更是不知何时就会驾鹤归西让汪氏成了寡妇。
在反反复复之中,汪氏与俞长青的夫妻感情就在吵架与和好里一点一滴被消磨了,但是和离并不是随便一说就成的事情,谁让汪氏不仅没有娘家的支持,而且她还有一对只会吸女儿的血去供养儿子的父母。汪氏必须有把握不再受娘家双亲与没用的弟弟压制,才会考虑下一步到底何去何从。
汪氏捂住手里的茶杯,隔着瓷杯传来的暖意让她从冰冷的记忆回过神来,坐在曾经的俞家印书铺子里,这里的一切全都变了模样,除了脚下的土地再也没有什么与当年相同。那段灰暗的经历已经彻底远去了,而灰暗之中并非没有光亮。她望向腊梅树边的孟记手雕铺,坐在曾经的与孟圭正是在最冷的冬日里熟悉了起来。
两人熟识的起因非常简单,孟圭为俞家印书铺刻一套新的雕版,后来他们两人究竟为何会越走越近,其中的原因已经模糊到记不清楚了,可能越是明知不该的就越想要飞蛾扑火。孟圭长得年轻俊俏,而性格却沉稳可靠,虽然不比俞家有钱,但更似能托付终身的人。
“嘶——”汪氏感到手上猛地一痛,她不小心将茶杯里的热水滴到了手上,这会低头看着茶杯浮现出了安然那张脸,男孩脸上阴沉的笑容一下就浇灭了她对那段危险恋情的追忆。
所有美好的一切都有时间限制,向命运偷来的甜蜜终究要以成倍的代价还回去。她再闭眼脑中出现的只有那个冬日磅礴大雨的血夜,满地的鲜血,满地的心碎,还有她对孟小郎君的深深怨恨。
汪氏不断深呼吸着,孟小郎君就是一个恶鬼,如果没有他闹事怎么会让一切急转而下。如今他居然还有脸回来讨债,到底是谁该向谁讨债!
晚饭过后,刑捕快听到月枕石问起手雕铺子的孟郎君与隔壁原俞家印书铺子之间的关系,他因为去成都府做了捕快并不太了解,不过刑捕快娘亲却是有话要说。
“这事情该问我,这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看着长得干净俊俏的年轻郎君。”邢母说得挺来劲,她看刑捕快一脸无语的表情,那是不服气地说着,“怎么,你这小子还不许老娘多看看?自打你改行做了捕快,你娘我是与儿子一同进步,多看多听为你办案提供有力的线索。别以为你在成都府,我在眉山城就搭不上边了,今天可不就排上用处了。有一条绝密消息,你们这帮捕快都不一定知道。”
刑捕快狐疑地看向邢母,“您老可别把街坊闲言当作有力证词,放到公堂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作伪证的话,说不好要挨……”
挨板子板子两字尚未出口,刑捕快就被邢母拍了一记脑袋,他无奈地只能让邢母将所知消息说下去。“好,您说,把知道都说出来。”
“我还就不先说这一个秘密。”邢母还学着藏起悬念了,“还是先从俞家印书铺与孟记手雕铺的关系说起,街坊四邻是看在眼里,这两家挨得很近但几乎不怎么往来。当然,我认为该是孟郎君不善言辞的关系,汪氏毕竟是女掌柜也不好与年龄相近的未婚独身男子走得太近。可是要说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也不尽然,孟郎君的雕工精湛,他帮着俞家印书铺子雕过雕版。”
即便如此,一个嫁给了病弱丈夫的新婚娘子与一个年轻英俊的未婚雕刻师父,虽说两人相邻颇近却从未被捕风捉影,从没有被旁人疑有瓜田李下之嫌。
“要说两家非要有什么关联,五年前孟郎君消失那一会,俞老头没撑住去死了。要说俞老头身体本就不好,汪氏嫁过去之后,俞老头不用在管东管西才多活了几年,他也是时辰到了没大夫再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