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他的叙述,同时看着眼前的墓碑。理查德·威廉姆斯,这居然是一个如此可恨的男人吗?医生说得越多,声音中蕴藏的情绪也越多,像是用盖子将煮水的锅盖住,蒸汽一刻不停地顶开盖子,而盖子就好像颤抖一般不断开开合合。
“期间……我出生了。”他说,“他并没有因为我是他的孩子而手下留情,我被迫浸泡在不讲道理的毒打与辱骂之中渡过了自己的童年,然后我长大成人,找到了自己的工作,尝试与他撇清关系……那很不容易,因为他总能找到办法重新缠上你。好在三年前,一直都逆来顺受的我的母亲终于幡然醒悟,经过一番努力,与他离婚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醒悟的,不过她也有自己的社交圈,说不定是朋友的哪一句话让她开了窍。总之,她终于提起了勇气。”
他的语气稍微平缓了下来。我无言地倾听着,心中冒出了一个疑问:他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起了往事?虽然宁海和他是挚友,此刻也不是交浅言深的情况,可按照他的态度来看,他以前似乎从未与宁海谈过这些事,为什么现在说出来了?
从刚才开始我就没怎么说话,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好奇心,反而是他喋喋不休,与其说是在回答我的问题,倒不如说是他自己想要倾诉什么。
“半年前,他总算死了。”他盯着亲生父亲的墓碑,“或许是连上帝都看不过去,给他降下了天罚吧。真是罪有应得。”
“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起这些?”我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只是心血来潮罢了。”他似乎在回避这个问题,“对我来说,能够说这些的对象,也就只有你一人而已。”
我看着他的侧脸。
“话说回来,你来墓园是有什么事吗?”他换了一个话题,“来看夏洛特?”
“只是没事做,所以到处乱走,然后走到了这个地方而已。”我说出了实话。
“是吗?”他有点心不在焉。
在讲完过去之后,他好像就不打算再继续对话了。
我陪着他站了一会儿。他沉默地看着墓碑,仿佛陷入了心事。
……
没过多久,我离开了墓园,走在林间的小径上。
就目前来看,医生的嫌疑依旧没有得到解除,特别是在知道夏洛特被制作成了尸体人偶之后,他的嫌疑还升了一级。为了挽留死去的恋人而动用禁术使其重新行动的故事可不少见,也符合一个刚刚失去了心爱女人的男人的心理,但假设他的犯案动机是这个,那么咒杀夏洛特的凶手就很可能是其他人了——毕竟既然他是为了爱情而使用那种法术的,又怎么会杀死夏洛特?当然,如果一定要假定盗墓者、斗篷人、下咒者都是同一人,并且都是他,也不是不能编织出合理的理由,但我需要的不是臆测,而是真相。
许多看似合理自洽的诡辩其实都是先设定结果再补充推论的,如果我先假定了某个人是坏人,那么接下来就只要从他的生活细节中提取出自己需要的部分再以阴谋论染色就能满足前置环节,可这没有意义。先射箭再画靶子的话,谁都能百发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