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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设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神灵,那么你认为它们是善良的,还是邪恶的?”他问。

“既然有很多的话……”我想了一下,暂时想不出个所以然,就决定先让话题继续下去,“那应该是有善有恶的吧。”

“我曾经也这么想,因为这个世界是对称的,有高就有低,有正就有反,有黑就有白,有热就有冷,有善就有恶……”他说,“但是,我错了,善与恶是人类自己决定的概念,对世界来说并非必须。退一步说,就连‘世界是对称的’这种哲学理念,很可能也只是人类的自说自话,对世界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他看了一眼燃烧中的火盆,眼中倒映着火焰,“这对神灵来说也是一样,神灵没有善恶的概念,不会如我们人类那般思考,很可能就连‘思考’这种行为在神灵看来也是十分低级的意识表达。”

“但我们不是神灵,是人类。哪怕神灵不在乎,也不妨碍我们用善恶去界定神灵吧。”我说。

“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么做的,而我得出来的结论是,神灵们都是邪恶的。”他说,“它们完全违背了……或者说是超越了人类的价值观和善恶观,任何对它们的探索都会招致毁灭性的结局,并且它们只要降临下来,就会引发足以让人类文明毁于一旦的灵异狂潮,即使只是研究它们在太古时代残留下来的痕迹,或者企图目击它们的身影,都有很大概率会陷入醒不来的疯狂。它们本身很可能并没有所谓的恶意思维,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闻言,我回忆起了青城剧本的经历:让人间沦为灵异地狱的黑山羊教、以星球为子宫的旧日支配者、被完全粉碎的平行世界地球……

归根结底,这些都是旧日支配者,也即是神灵的活动体现。

“邪教徒们信仰神灵,企图与神灵接触,甚至想要让神灵降临。这种行径若是放任不管,人类历史随时都可能会因此而画上句号。”教宗说,“我出生于富商家庭,年轻时在外游历,见识了许多因为邪神信仰而导致的悲剧,逐渐地产生了希望结束这一切的愿望。然后,我开始刻苦学习,丰富自己的智慧与学识,想要从书中找到终结那些恐怖无比的信仰的办法。但越是学习,我就越是感到无力。”

我接了一句:“为什么?”

“纵观史书,人类对于宗教信仰的追求从没有断绝过。今天消灭一个信仰,明天还会再冒出十个信仰。这在历史长河中屡见不鲜。”他叹息着,“只要神灵还存在,人类就不会停止信仰神灵,至少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是不会的。”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人类不会停止追求信仰,那我就造一个信仰出来,普及世间,打击异己。”

“这就是阿撒托斯信仰的起源?”我恍然大悟。

“不错。”他点头,“这信仰是假的、空虚的、华而不实的,所以,它也是‘无害’的。只要这虚假信仰遍及世间,取真实信仰而代之,那么那些危险的信仰自然就失去了生存空间。”

说到“无害”这个词的时候,他的语气有些自嘲,显然他自己也知道阿撒托斯信仰并非完全无害。

任何势力只要一旦坐大,就会从权力中滋生腐败。我所居住的世界的天主教也有过为所欲为的黑历史,不需要他明说,我就能够明白他的担心。

念及此处,我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同样是信仰唯一、至高、全知全能的神灵,天主教是否也与这里的阿撒托斯信仰一样,是基于相同的动机被创造出来的“安全信仰”?

“这就是这个机密的全部了。”他看着我,“我们传播信仰,不是为了接受神灵,而是为了将神灵拒之门外。”他顿了一下,说了下去,“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一切。可以告诉我,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吗?”

“一切照旧。”我毫不迟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