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庄琛将她整个抱住,眼镜被她扬手打翻,眉间至太阳穴刮出一道红痕,粗着脖子骂她:“俞淑容你是疯子吗!”
意想不到的,俞淑容在他怀里动也不动了,大家都沉默,如果没有晃动的烛光,世界就像静止了一样。刚上初一的尤映西擦了擦嘴角的血,弯腰去捡相框碎了的全家福。
指尖碰触到冰冷的玻璃,听见俞淑容笑了一下:“是啊,你才知道?我是疯了啊。”
俞淑容不是第一次犯病,但这是第一次告知家人,她真的病了。
尤庄琛在出轨以后想补这个他不认为是错但确实错了的窟窿,却像亡羊补牢,岁月愈久,窟窿愈大。终于在尤伊暖去世以后,剩下的人全都陷了进去,怎么滚怎么挣扎都是泥泞满身不可自拔。
那天晚上,尤庄琛去了尤映西的房间,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为了你妈,以后不过生日了好不好?”
尤映西没想别的,她点头,没有闹,不用大人去哄。也没有问,为什么这个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家需要她这么一个正该被人疼的孩子去委曲求全。
小时候是先天的性格带来的安静,尤伊暖死了以后,是尤映西知道我必须得这样做所有人才能过得好一点的懂事。
也幸好,尤映西骨子里本来就有坚韧的芽,小时候被尤伊暖藏了起来,她还以为自己长大了是一株温室里的花。后来的后来,温室的棚没了,暴露在外风吹雨打地摧残,她这株花腰肢折过,花瓣也零落,但怎么都不会枯萎。
闵又年感慨过,尤映西你真的很能忍。
但想想她小时候其实不是这样的,为了吃颗糖能闹姐姐大半天,为了捞月亮跌进游泳池里差点被淹死,姐姐哄她去学游泳,她不肯,怕呛水……
电视里是广告时间。蛋糕盒掀开了,闵又年他们买了个城堡形状的蛋糕,可惜一路颠簸,尖尖的塔顶被盒盖蹭没了。
城堡里面还有戴着王冠的公主,用草莓果酱点了两个酒窝。
尤映西和蛋糕合了个影,将照片发到群里:很喜欢,谢谢你们[心]
这个群以前只有三个人,音乐节的时候拽了边川莫书艺进来,之前聊明星比较多,她们几个也就尤映西和闵又年不怎么追星。后来升高三了,都是那两个不学习临时抱佛脚的在轮流艾特尤映西、边川和莫书艺,这道题怎么做啊,惩前毙后哪有错字啊之类的。
好像还在编辑着什么,聊天框里一大串的文字。
江晚姿在盯着尤映西看,吹干的头发拨到一边垂在胸前,露出颈后的肌肤,灯光底下她的肤色白得过分。之前贾迦佳还羡慕过,她妈是美国的华裔,肤色健康,肌肉腿大屁股,不是国内崇尚的白幼嫩,贾迦佳有一年被逼无奈陪着去晒了两回太阳,过了两个冬天都没白回来,还是回国以后打了美白针。
眼前的女孩皮肤近乎于冷白,她身材很单薄,这种白更加剧了羸弱感,但尤映西根本就没有表面上那么弱不禁风。她像是青嫩一点的竹节,在竹林里都不怎么起眼,但还是挺拔着,不肯向人低头似的。
可偏偏又是个内心柔软的人。
也不知道群里聊的什么,尤映西的眼睛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想回复的时候手机被人拿走了。江晚姿喂了她一口蛋糕,手机随手甩在沙发上:“明天不是还要去警局去学校吗,再哭,眼睛肿成什么样啊得。”
“你不是买了冰贴吗,敷眼睛的,我都看见了。”
是她洗澡的时候江晚姿在APP上面买的,送得很快。
江晚姿看了她一眼,好笑道:“以前也没觉得你这么爱哭呢。”
“以前?多久的以前啊?”尤映西吃着蛋糕,闵又年他们不知道买的哪家的,奶油都不腻,她试着叉了一块凑到江晚姿眼前。这人真的是不喜欢甜食,眉心轻轻蹙着,但因为是尤映西的生日,又是对方送到嘴边的,到底还是吃下去了。
尤映西:“我以前,其实很爱哭的,小时候,姐姐还在的时候。”
是海边的贝类,多年前的她蜷缩成一团在里面沉睡,外壳是坚硬的,她也忘了自己还有软弱的那一面。江晚姿捡了这枚贝壳,和闵又年他们合伙撬开了,她才想起时光深处的回忆。
不是不委屈,是没有那个可以让她委屈的人。
但现在,已经遇到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尤映西一头扎进了江晚姿怀里,嗅着对方身上刚洗完澡的味道,声音因为不好意思而压低很多,“喜欢到,好几次都觉得哪怕是那个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