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姿自然也注意到了,明明各地的汽水都长得不太一样,偏偏临港也有江市卖的那种,包装都没变,还是蓝底印着两个剥了壳的荔枝。
户外的遮阳棚里坐着很多幕后人员,从外头牵进来乱七八糟的电线,因为没放门帘下来,移动空调的制冷效果一般,江晚姿旁边还立着个电扇,一档的风速悠悠地转动着绿色的扇叶,也从远方传渡了易逝的流年。
那年夏天,同样是万里无云天空蔚蓝的灿烂天气,她送她汽水,她赠予她花,九句表白过后,她佯装绊倒跌入她的怀里,而在这之前,尤映西其实早就叩响了她的心门。
一晃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以为自己熬不过去的这五年到底是熬过来了,自然界的生物生命力旺盛,人类亦是如此。
穷困潦倒和她沾不上边,情场失意成了她浪掷风月的罪有应得,她在上天开的那扇事业的窗里苟活,得知对方也一脚迈入影视圈以后,她连洞开的那扇也不要了,连夜出了国。
站着活不下去就爬,就跪,就钻,人的脊梁骨是可以折的,总有一个姿势可以撑出方寸天地。她将自己缩进狭窄的洞,糊上一层又一层的泥,浑浑噩噩在国外过了两年。预想中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距离,可以远远地观望对方走向幸福,这才回的国。
却还是在亲见尤映西与别人——哪怕只是对手戏演员亲近的这一刻,心里的防线溃不成军。
江晚姿拿起扩音器,声音有点紧绷:“准备,无关人员迅速离场。”
她从监视器的背后露出一张面孔冰冷的脸来,落在无关人员“檀杏”身上的目光还算不上瞪,但已经是寒气森森了。想着还要补妆,尤映西没喝汽水,檀杏极为自觉地将自己对号入座为无关人员,握着那瓶开盖了的走开,脚步很快,汽水都泼了一路。
因为江晚姿太凶了,她就缺席了一次剧本研讨会,再去的时候被骂得狗血淋头,还句句有理,她根本还不了嘴,惹不起,躲得起。但她并不是很想躲。
檀杏退到了树荫底下,啜着冰凉的汽水,与在场众人的视线汇拢到同一处,盯着很快会套上崔醒角色的尤映西。
她的喉咙上下一滚,吞咽了荔枝味的液体。
开头是庄迩的自述,电影里会配上与自述的内容相吻合的不同场景之下的崔醒。
这两个人当中,是庄迩先喜欢的崔醒,第一次见面时就被对方性感的外露的美触动了,虽然在心里还是将崔醒视为骚货,贱货,□□。
她们的感情就是在庄迩一次次自省以后推翻刻板印象的过程里建立起来的。
今天通告单上写满了尤映西的名字,从中午开机到晚上,来来回回地磨,就为了突显崔醒外貌的魅力,使得庄迩的动心更为可信。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类型的片子,男性视角普遍喜欢将镜头从女人的高跟鞋往上推,还是仰着拍的,会在胸口处停顿,怼上数秒,到唇,再到脸,女性在览片的时候或多或少会觉得有被冒犯。
江晚姿没这么处理。
她是先弄了个长镜头,以崔醒的好友宏姐的角度穿过金水湾拥挤的人群,尾音娇媚的揽客声,宏姐疾步而行的喘气声,卷帘门的拉闸声,汽车的鸣笛声……预计再通过后期效果,随着时间推移,宏姐离崔醒越来越近,嘈杂的背景音也会越来越低。
直到没有,然后插入庄迩的旁白:“2015年的夏天,临港热得像蒸笼,我蹬着脚踏车,大汗淋漓地去捉我爸的奸,却意外遇到了崔醒。”
这个时候,宏姐已经来到了夜总会门口,视角会卡在她抬起的胳膊下方,等面前那两个小姐跟着客人走了。才能见到懒洋洋背靠着墙的崔醒,吐着烟雾,脸也笼在烟里,烟雾还没散完,她先不耐烦地说了声:“做乜啊?”
她旁边发廊的三色转灯一圈又一圈,死物尚且在动,她作为一个人,却没什么活气。
江晚姿:“老徐,全身的近景很好,上来面部,等两个人往夜市走,崔醒眼睛给特写。”
摄像得令。宏姐是来给崔醒报信的,有别的小姐为了抢客人到处散播崔醒得了性病的谣言,崔醒也不怎么在乎的样子,哦了一声,抖抖烟灰,站起来揽着宏姐的肩膀往外走。
庄迩的旁白还会继续:“崔醒很懒,懒得令人怀疑她在床上做生意是不是都要客人动。她太懒了,作妖的是谁还得宏姐去查,查出来是几天以后的事了,而我刚好去了金水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