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尤映西那会儿已经成人了,为了生存,比别人多刷一个小时的盘子,多站一个小时的前厅,以同样的价钱多做一个小时的家教……这些都只是身体上的疲累,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但小时候可太不一样了,尤映西偶尔回想她那会儿都因为什么哭过,小到姐姐答应买却没买的糖,大到没好好练钢琴被打了几下屁|股。小孩子头顶的天空就是那么脆弱,塌下来要是有别人顶着就还好,塌下来要是没人帮顶着,被压垮了再血肉模糊地从废墟里爬出来,可能会走向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人生。
这个妹妹以前经历过什么,尤映西问了,总被敷衍。
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姐妹之间也会有秘密,檀杏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尤映西倒不是非要勉强,只是想跳过那些对方不愿告知的遭遇让她开心起来。
“有那么明显吗?”檀杏两条腿搁在栈桥底下,轻轻晃着,掌心扶着有些受潮的木板。尤映西将柔软的掌心覆盖她的右手手背,没人能抵抗使亲密走向更亲密的身体碰触,檀杏略微的踟蹰只是因为她们终归是姐妹,她与对方对于亲密的理解完全不一样。
所以每一次的亲热戏她都痛苦又煎熬,熬过去了又会期待下一次。想要的那盏灯终于要到了,她像一只夏日飞虫,渴望光,凑过去又会被光烫到。
周而复始,不知疲倦。
檀杏的尾指动了动,勾住了尤映西的指尖,她觉得交缠这个词太美好了,就算分开了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又听见她姐叹了声气:“太明显了,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饭也没好好吃吧?左佳怕你再这样下去会生病,跟我说了。”
“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告诉我,或者告诉爸,别自己憋着。”
尤映西见她不吭声,摸了摸她的头发,眼神轻柔得像是有水在流动:“我知道,爸那个人没那么可靠,聊起来也有代沟。但是还有我么不是,只大你一岁也是姐姐啊,万一我能帮忙呢?退一步来说,把我当垃圾桶来倾诉也可以的。”
她凑得有点近,以至于细密的睫毛根根分明,檀杏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初见,这人小时候就是个洋娃娃。
檀杏对尤庄琛没什么好感,原因不只是他不关心尤映西,最根本的要追溯到很久以前了。
一个出轨的男人逼疯了两个本不相识的女人,一个是俞淑容,另一个是檀杏的妈,檀可柔。
檀可柔唱过民谣,后来又进了电视台,尤庄琛当时还没当台长,但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几次吃饭,几次出差,男人儒雅有书卷气,女人漂亮识大体,感情在不知不觉中升温,表白也像水到渠成。
尤庄琛对檀可柔隐瞒了自己有妻有女的事实,或许是俞淑容怀孕无法同房的原因,或许因为俞淑容远在国外进修他们聚少离多,总之,日子越久,他越觉得檀可柔才是那个他想共度一生的女人。
檀可柔答应了他的追求,两人成双入对也上过床,却在闲言碎语里得知对方竟然已婚。她想去求证,闻讯而来的两家长辈将她堵在电视台门口,那个没出息的男人自然也在。
他们相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谈判时,尤庄琛说他愿意离婚,檀可柔嗤之以鼻,有一就有二,她不愿再相信对方的承诺。安置费不要了,工作也不要了,甚至不想在江市待下去,独自一人回到生养她的家乡。
那样一个穷苦的小乡村,亲人也都不在了,檀可柔自然不会久留,但她在那里遇到了愿意对她好的另一个男人。
可惜都是假象,这个长相斯文的男人有弱精症,村里人都嫌弃,这才粘着她不放,不然一辈子都没法娶老婆。檀可柔那会儿想走已经走不了了,她怀了孕,弱精男逼着她生出来,说不管男女都要跟他姓。
好笑的是,男人为了佐证他能干,办酒席邀请亲朋好友来参观檀可柔的孕肚,哪知道喝酒喝死了。
那会儿檀可柔孕期已经七个月,打胎会累及生命危险,她只得将孩子生了出来。生产的时候元气大伤,檀可柔身体大不如前,被两个男人相继背叛,又摊上个丢不了的孩子,她整日以泪洗面,孩子哭闹不休又不肯喝奶的时候就踢就打。
最后是母女两个一起嚎啕大哭。
檀杏那个时候太小了,没什么印象,都是听隔壁阿婆说的。她真正有记忆是四五岁那会儿,她妈离疯不远了,从工厂打工回来,见到她蹲在河边捞鱼,也会觉得她贪玩,回家就一顿毒打,隔壁阿婆敲门来劝,她见到檀杏身上的伤又会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