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舒仪垂下眼来:“我就是念着阿爹才没法接受沈氏。十年前,阿爹是怎么死的,二哥的腿是怎么废的,我们一家是怎么流离失所的,河西的百姓又是怎么被异族践踏的,阿娘全忘了吗?他们赵家和沈家害人至此,我凭什么善待沈氏!”
俞宛江摇摇头:“舒仪,你扪心自问,同样是皇亲,为何你能对四殿下毕恭毕敬,却将沈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其中当真只有大义,而无私情?”
“那是因为二哥之前与我说,四殿下是好人。”
“但你二哥今日难道没有同你说,沈氏也曾帮衬过他?既然你在四殿下一事上愿意听他的话,怎么却对沈氏不肯服气?”
霍舒仪语塞。
俞宛江叹出一口气:“舒仪,你可知为何,当年霍节使将我们母女接来霍府后,立刻将你的名字记入霍家族谱?打从一开始,霍家就没打算容你有半点逾越的念头。即使没有沈氏,你心中所想也不可能实现。你二哥有他自己要走的路,儿女情长于他而言,实在太渺小,太不值得一提了。”
霍舒仪皱起眉来。
“有些事,从前瞒着你,是不想你跟着我们一起背负,但你再不懂事起来,只怕真要坏了大局,如今阿娘不得不与你说明,你一字一句都记好了。”
“二十七年前,当今圣上起兵谋反,逼迫前朝末帝孟氏退位。末帝誓死不降,最后与他的一众皇子皇孙们战死都城。但其实,前朝还留了一位皇子,正是末帝与霍节使的嫡妹之后,也就是你二哥的姑表弟。那个孩子,和你二哥于同一夜出生在战乱之中,如今也已二十七岁了。”
霍舒仪瞪大了眼睛:“那位前朝皇子现在何处?”
“就在汴京,朝廷的眼皮底下。当年,当今圣上登基为帝后,命霍家将前朝末帝遗留的小皇子送去汴京。霍家不愿意,便设计拿你二哥冒名顶替小皇子,只是事情败露,最终没能偷天换日。”
“前朝皇室是因霍家军撤离都城,才大败于当今圣上。从那日起,霍家就注定永远欠了他们。所以你要明白,只要前朝那位皇子活在汴京一日,霍家人就一日不可卸下肩上的担子。舒仪,你二哥要走的那条路,不是你能够同行的。你若真心为他,就把眼界放得宽一些,远一些,好好在他身后做一个妹妹该做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当你们感到慌张,请记住,我是个写沙雕喜剧的。
第18章
霍舒仪这边的争执动静,很快也传到了沈令蓁的耳朵里。
家宅不宁,总归叫人不舒坦,沈令蓁有心叫蒹葭去瞧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却被季嬷嬷劝下:“少夫人心善,然大姑娘不曾与您交好,您又何苦以德报怨?您过好与姑爷的日子便好,不必太过关心旁人。”
“可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大姑娘到底是郎君同气连枝的妹妹,又怎能说是‘旁人’?”
“兄妹关系也分亲疏,依老奴看,姑爷与大姑娘之间未必有多亲厚。”
“嬷嬷此话怎讲?”
季嬷嬷叫蒹葭与白露关好窗门退下,这才垂眼道:“那老奴便僭越了。”
“嬷嬷请说。”
“这些日子以来,想必您也发现了,这霍府是姑爷当家,老夫人在姑爷面前并无长辈的威严与做派,反倒有些恭顺。”
这一点,沈令蓁在新婚翌日便有所察觉,她点点头:“我道这是因为婆母并非郎君的生母,而是继母的缘故,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隐情倒谈不上。是这么一回事,十年前,大姑娘与二姑娘的生父舒将军为救姑爷逃出战俘营而命丧西羌。舒家自此凋敝,彼时老夫人正怀了二姑娘,又恰逢河西被西羌族人占领,因此无家可归,便与年纪尚小的大姑娘一道孤儿寡母流落在外,过了一阵子才被主君找到。”
“老奴猜测,也许主君与老夫人之间并无真正的夫妻情分,当初之所以接纳老夫人和她的一双女儿,或是因对她们有所亏欠,或是受了舒将军的托付。”
那倒难怪俞宛江到霍府以后便再无所出了。看来这所谓的嫁娶只是表面说辞,实质不过为了叫她们母女三人有个安身之所,又不至于遭人说闲话。
“原是如此。”沈令蓁蹙了蹙眉,“嬷嬷为何现在才与我讲这些?自皇舅舅赐婚以来,我曾先后向阿娘与皇外祖母打听霍府,可你们人人对此讳莫如深,避重就轻,若非如今事情一桩桩临头,迫不得已,根本不肯与我透露半分。”
季嬷嬷低下眼来:“少夫人息怒。”
沈令蓁默了半晌,叹着气摇摇头:“嬷嬷跟随阿娘多年,你会如此,想来也是听从了阿娘的吩咐,我不怪你。只是眼下,我须得问你一句,霍家究竟还有什么与我息息相关,而我却不知情的往事?你一件件如实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