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回国后经历的事情太多,梁挽睡得不太踏实,梦里断断续续的画面一幕接一幕。
她看到了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是她童年时五六岁的模样,满面泪痕坐在没有开灯的阁楼地板上,啜泣着怕黑要出去,而门外头的女人冷冷站着,任由其哭喊都无动于衷。
而后声音隐去,跳转到了秋日的早晨,她搂着即将远行的父亲的腰,撒娇问其何时回来,父亲摸着她的头,温柔道:“爸爸要错过挽挽的第一次登台表演了,但是爸爸会给你带礼物回来。”
这句话成了诀别,礼物在他的车上,可疼爱她的父亲却死在了高速公路上,那只毛绒大熊因为车祸被压得扁扁,沾了血迹,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她在无数个夜里抱着玩偶嚎啕大哭,得不到母亲的安慰,也得不到片刻任性的倦怠,依旧被逼着练舞、上课。
她像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梦中的自己渐渐长大,体会不到喜怒哀乐,只能看清脸上的麻木。循规蹈矩地活着,偶尔叛逆,大多时候没心没肺,直到遇到了他……
梦里边的男人一如既往地撩动她心弦,她甚至见到了属于他们的未来。
教堂钟声与礼炮同时响起,眼前盖着朦胧白纱,被他轻轻掀起,牧师在一旁念婚礼誓词,她含羞带怯地抬眸,轻声道我愿意。
下一刻,对上他的视线,她如坠地狱。
男人的眼里寒凉一片,缓缓贴近了她,五官陡然放大,他嘴角噙着森冷的笑意,用近乎嘲讽的语气道:“你再仔细瞧瞧,我是谁。”
这话同诅咒一般,愈来愈响,反复在脑中回荡。
刹那间,场景开始崩塌,手中大捧鲜花枯萎,四周墙壁脱落下来,地面晃动得厉害,裂开了一道口子,她遂不及防跌入,绝望地朝他伸出手。
他漠然地站着,单脚踩在她扒着支撑点的手,冷笑:“既然这样,那就陪陆衍一起死吧。”
失重感与坠地时的冲击一同到来,梁挽痛苦地喘息,身体猛然间抽搐了一下,她反射性坐起,大口喘气。
原来是梦。
幸好……是梦。
后怕的滋味萦绕在胸口徘徊不去,梁挽难受地松了松T恤领口,那里已经被冷汗濡湿,定了定神,她一手自然地朝床榻边上摸去,结果属于陆衍的位置却是空荡荡。她的心脏重重跳了下,翻身下床,顺手点亮台灯,再摸了一遍有半部分的床单,触手冰凉,显然他早就没睡在这里了。
小夜灯自带的时钟显示凌晨两点半,这个时间点他去哪里了?
梁挽披上睡袍,趿拉着拖鞋朝外走,扫了一遍,客厅南面的露台处,有道颀长身影。男人倚着围栏,侧脸对着她,薄唇抿着烟,红色星火忽明忽暗,他没有看到她,眼睛望向不知名的天边远处。
大雨初停,空气里还是潮湿的味道,月色伴着星光,重回夜空,这清冷的银辉为他披上寂寥之色,她站在卧室门口,突然间失去了喊他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