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的,身体里的另一个人格已经蠢蠢欲动。
他的人生,从十二岁开始,就一直肩负着另一个影子,愧疚和痛苦如影随形,不断折磨着他,或许只有时光逆转,将那苟活下来的命还给陆叙,才能解脱。
只是这一切,又怎么能和她说。
他记得前阵子那个雨天,蹲在街头嚎啕大哭说再也没有了家的小姑娘,她把全部的脆弱就展现给了自己,他阴暗荒芜的心里,莫名滋生出了责任感和被全身心依赖的欢愉,自她出现的那刻起,枯枝绽放花海,乌云散去阴霾。他实在太贪婪这种美好,他宁可沉溺,宁可选择性失忆,也不愿意面对现实。
与其说是骗了她,倒不如说是自欺欺人。
漫长的沉默让梁挽的心降到了谷底,她一直在等,他却没有再开口,她难过地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其实你可以对我说实话的,我就是不懂你一直将我蒙在鼓里究竟是为什么。”她机械地摆弄着外套的扣子,想了想杨慧珊电话中的话,还是没有把诊断书的事情说出来。
陆衍嘴唇动了动,到底没敢把那句【我怕你担心】给说出来,他也不是傻子,这种节骨眼上再糊弄她那就是等死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去过周医生导师所在的心理研究院,他其实已然是放弃了,他曾经很想撇去那个影子独自活着,可转念一想,没了那第二人格,岂不是抹杀掉了陆叙存在的最后一点星火。
当年为了不让病重的母亲睹物思人,家中把陆叙所有的遗物在灵堂里全部一同烧了,从此,这个世上除了孤零零的一座坟墓,再没有少年来过的痕迹。过去,无论清明亦或是忌日,他都没有去看过哥哥,以为能忘记,到如今,老天爷都不能再容忍他的罪恶,硬生生要从他的骨血里窜出陆叙的精魂来。
他认命了。
梁挽无从得知他的真实想法,她察觉到他脸上的游离和迷茫,夹着几分颓然和绝望,她异常不喜欢这种表情,抓住他衣领的手上移,盖在了他的脸上。
陆衍的视线一片黑。
而后,他听到了小姑娘轻柔却小心翼翼的嗓音:“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能努力一下吗?”她温软的手心贴着他的眼睫,眼球转动时更能汲取这份温暖。他飘无居所的心软了一半,又听她怯生生地说——
“这不是道德绑架,要是你实在不愿意去治疗,那就……不治了,只是,从今往后,再不许瞒我。”
这话如清风拂面,如薄雾归晨,若说当初心比天高的陆少爷被这朵扎手的娇花给迷惑,那么眼下听到此言的他则彻底成了得到救赎的罪恶之人,何其有幸,又是何其感激。
梁挽惊讶地感受到了手心处的湿润,她有了个荒谬的猜测,会是小变态的眼泪吗?她没敢放开手,为了照顾他的面子,硬生生熬了十五分钟,等到他捉住她的双手轻扯下来,才假装不知情冲着他甜甜地笑了笑。
这一天上午就在莫名其妙的冷战和突如其来的重归于好中过去了,梁挽在得到了陆衍再三保证自己会安分守己乖乖在酒店等她回来的承诺后终于赶去了ABT的排练室。她不是入选的舞者,别人自然不可能等她,同理,她迟到了一上午也没有人会怼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