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摊开双手,她也是懵的,因为实在是没什么事儿啊,贤妃封贵妃的事儿,宫里早就传遍了,龚铁兰也知道,因此不该是为这件事在哭。
“娘娘这是为什么呀?哭得奴婢的鼻子也酸了。”龚铁兰道。
敬则则埋着头依旧在哭,但却开始说话了,“昨日二嫂进宫说娘亲病了,我,我连想给娘亲一些药材都没有,姑姑,你说我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还不如死了呢。若非自戕会连累家人,我真想就这样一了百了的去了。关在这笼子里,暗不见天日,还时时刻刻担心会不会连累家人。我想我娘亲了,我想我娘亲了,姑姑。”敬则则就跟个孩子似地大哭了起来。
说起来她这一生还从没这样放纵过自己,让自己像个孩子一样无理取闹。从小课业就多,处处都要符合定西侯的要求,处处拿宫里的规矩要求自己。敬则则没哭过没闹过,因为她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
那时候心里还有一口气可以争,觉得自己这样有这样的人材,肯定得奔皇后的位置去,说不得也能光宗耀祖,写进史书里,谥号孝、贤之类的。
然则现实是如此无情,别提皇后了,这么多年她连个妃位都没有。敬则则是真心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太失败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住。于人无益,于己无能。
龚铁兰听着敬则则的话,是又心酸又害怕。龚铁兰担忧地看了看四周,好在伺候的人只有她和华容,雨声那般大,敬则则的话当也传不到其他人耳朵里。
什么叫关在暗无天日的笼子里啊?这要是被人听到了可是要惹祸的。然而她多少也明白敬则则的无助和可怜。说不得她们这些宫女还有出宫的一日,而敬则则却是要在这高高的宫墙里过一辈子的。
和家人隔绝,和亲朋好友隔绝,唯一能攀附的就只有皇帝。偏她又是这样的执拗性子。
以她的样貌,若随便在宫外嫁个人,哪里又会连母亲生病都不能去看看,不能送点儿药材呢。
龚铁兰紧紧地握住敬则则的双手,“娘娘既然有这番觉悟,何不去求求皇上呢?”
敬则则猛地抬起头看向龚铁兰。她哭泣的可不是这个意思。“姑姑,我也是才想明白的。我要的东西皇上给不了,他从来都不肯给。那些偷偷摸摸的宠爱,我不要,我要来做什么呢?要来后,我能不能正大光明地见我娘亲?要来后我保护得了我身边的人吗?姑姑那样的宠爱不过是饮鸩止渴,只会让人死得更快。”
龚铁兰完全没想到敬则则心里竟然是这般想法,如此的极端。可细细去想,却又不能说她错了。
第76章 醉翁意
敬则则大哭了一场,似乎把心中郁郁之气释放了不少,然后便睡了过去。
“雨还没停么?”敬则则抻了个懒腰,这一觉她睡得很是舒服。
华容上前替她将床帘子撩起来,挂在金镂空孔雀开屏帐钩上,“昨儿晚上就停了,可后半夜又下了起来,一直到现在,地上都跑水了。”
敬则则坐起身来,接过华容递给她的凉水帕子覆在眼睛上醒神, “这样连着下雨,只怕下游要涨水了。可现在才四月末,许多地方堤都还没筑拢。”说着说着敬则则倒忧心上了。
“娘娘怎的担忧起这个来了?这不是该朝里的大老爷们操心的么?”华容道。
敬则则曲起双腿在床沿上,抱着膝盖看着自己的脚趾道:“我是想着皇上肯定会这般担忧的。”
华容愣了愣,其实敬则则自己也觉得不该。但她就是忍不住地替皇帝操心,会担忧他所担忧的,还真是自作多情,自找罪受。
敬则则暗骂了自己一声,大长腿一伸下了床,洗漱之后精心地上了妆,不为给别的人看,就是自己瞧着舒心。
不过她的担忧并没落空,乾元殿里沈沉缓步走到门边,殿前的丹墀上已经开始跑水,全往丹陛上涌去,顺着阶梯往下冲,四周无数的龙头都在往外吐水,若有人遥望乾元殿,只会看到殿前好像多了一道瀑布,仿佛白练一般挂着。
雨水溅打在门槛外,溅起的水花被风一吹,扑向沈沉的袍角,连风带雨,把他的袍角掀起来润湿了里面的束脚裤。
“王菩保,你去给张玉恒传朕口谕,着他去给河工总督罗定良传话,务必要仔细巡检河堤,加快河堤合拢的进度,看这雨的势头,今年怕是有大洪水。”沈沉道,他不肯召罗定良进宫时怕耽误他巡防河道的事情,让大学士张玉恒亲自去传旨,也是让他顺便看看河道的情况,也好叫罗定良知道自己对此事的重视。
待张玉恒回来后,沈沉还准备好生询问一番。长河若是泛滥,苦的乃是那一路的百姓,家毁人亡,流离失所,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