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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也不算太傻。

辛翳转过身去的时候,她已经又低下了头。他站在地毯上,瞧着她头顶。

其实,她变成一缕魂附在这申氏女身上,倒也有些好处。比如荀师后来身子病弱的厉害,但申氏女还算是健康年轻;荀师有几年熬的太厉害,特别是出使他国的时候国内发生了变故,她着急的头顶都能看到几根白头发了——明明还那么年轻。这申氏女倒是生了一头秀发,和荀师刚入宫时候一模一样。

就是他心里有些隐隐的难受。

虽然魂魄归来了,但陪伴她八年的身子还是要入土了,那些让他熟悉的她身上的痕迹还是消失了。

辛翳呆了好一会儿,开口:“过来。”

南河起身,似乎两脚发麻,但仍是低着头,小步走过来,两手并在窄袖中,一副很温顺的样子走到他身边来。

辛翳:是他长高了?还是这申氏女有点矮?

她从哪儿学来的像女人一样走路?

不过倒也不是很女人。

她就不想抬头看他一眼?

辛翳抬手,清了清嗓子。

她还跟个木头似的站着。

喂……你考虑考虑做夫人的本分啊,伺候人懂不懂?

辛翳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小时候也知道他父王去见后宫女子的时候,一抬手,女人就知道围上来,更衣啊,擦汗啊,嘘寒问暖啊。总之干点什么。

哪有她这样的,跟站在朝堂上装死似的。

辛翳又清了清嗓子。她还是不动。

不过她确实也不算女人。否则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他又不傻。

她也没娶过妻,估计也不知道一个女人该怎么做。她这么多年都是做王师、令尹的活,是对外无往不利的剑,不是要学着怎么伺候人的。

不过辛翳这会儿……就是有点想使唤她。想看她为了他忙前忙后的。

辛翳只能清了清嗓子,道:“更衣。”

南河一下子抬起头来。

俩人对视上了。

她神情又吃惊,又有些发愣,然后就是陷入了一种茫然怀念的观察与回忆里。

他呆了一下。其实不用偷听什么话……更不用什么证据。他只要仔细看她的神情,就能够分辨出来,她是荀南河。

毕竟不会有人在和他这个“克星”直视之后,用那样……难以言喻,但大概算是亲人一样,又温柔又怀念的样子,细细端详他。虽然她是在仰视,辛翳的五官都忍不住在她目光下绷紧了,他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或许是那日撞见申氏女入宫,他先入为主,又加上她也吃惊,神情不太像,他就立刻觉得是重皎在骗他……

或许当时多说几句话,仔细瞧一瞧,他也能发现。

就不至于有她落水那事儿了。

辛翳心底低低叹了一口气,有点挪不开眼。

南河确实也没挪开眼。她傻愣愣的望着辛翳。

……瘦了,高了,而且一看就知道确实病过了。可能不是很严重,脸上只残存了一点病容,不过看他精神还是很好的。而且,南河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他有点不一样了。

这几年,她都没真正的离开他,她嘴上虽然总说他长高了长大了,但好像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意识到他真的长大了。

而且她一直觉得申氏女与她以前差不多高,今日这样面对面对比着,应该是他真的长高了。

毕竟从他去年冬天去北上晋国亲征,他们俩就没怎么正儿八经的见过面,病重的最后一面,她躺在床上也没机会摸摸他头,感受一下他是不是真的长高了。

不错啊,本来挺高了,十九岁还能再窜一窜。

辛翳:“看够了么?”

南河:卧槽,忘了!

她赶紧低头。

辛翳:“……更衣!”

南河又抬起头来,对着他身上一共就穿了的两件单衣发呆,半晌才道:“大君……是脱,还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