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查看一遍之后,楚歌大致确定了,这里边没坑。
确实都是王文川当年新政变法的内容,这个副本应该没有偷偷改变一些细则。
而且,从纸面上来看,这些内容都是毫无问题、无懈可击的。
新法的核心是青苗法,如果青苗法真的能够顺利实施的话,那么哪怕其他的各项法条都没生效,这次的变法也可以说是成功了一半。
表面上丈量核实土地这一条似乎也很重要,但其实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在做。朝廷中枢,哪个皇帝不想查明各地具体有多少土地、每块土地的产量多少?哪个皇帝不想根据土地的具体情况来收缴赋税?
可查来查去,到了王朝末年,该收不上来赋税还是收不上来,该灭亡还是灭亡。
所以,这条就算能推行得不错,也只能治标,不能治本。更何况大概率连治标都不见得好使。
而青苗法如果能顺利实施的话,意义就远不止于此了。
从表面上看来,青苗法只不过是官府出面给农民提供的低息贷款,在现代看来这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操作。
但那可是比后世提出“国家干预经济”的凯恩斯主义提早了几百年。
当然,王文川的变法肯定跟凯恩斯主义不是一回事,但这种超前的思想意识,确实被后世之人所称道,就连很多外国人,也都惊叹有家。
青苗法的内容,其实很简单。
青黄不接的时候,农民没钱买种子、买肥料,他们能怎么办呢?
要么是卖地,要么是借钱。而借钱的话,也只能找富商大户借钱。这些富商大户肯定要趁此机会狠宰一笔,收取高利贷,如果农户还不上贷,那就顺理成章地兼并土地,或者收买人身自由。
这样一来,脆弱的农业经济更是会遭受重创,农民破产了,国家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任何好处。
便宜全让这些富商大户给占了。
而如果青苗法能够顺利施行,农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就可以向官府借贷,度过难关的可能性大大提升。官府在这个过程中将富商大户赚的黑心钱收归国家,还可以将粮仓中的存粮进行置换,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种善举。
但楚歌毕竟是后世的人,他很清楚王文川的变法最终以惨烈的失败而告终。
也很清楚青苗法最终完全没有像王文川预想中的那样生效。
如果此时他再把这些新法的条目不加改变的推行下去,那么结果也只能是像当年的王文川一样,最终黯然退场。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改变其中的一些条目,让新法的成功率进一步提升?
“应该从哪入手呢……
“从青苗法的借贷利率开始?”
楚歌首先想到的,是青苗法的借贷利率。
按照王文川当年的规定,青苗法的利率是20,最高不得高于30。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年息20,这显然是偏高的。
而且,在青苗法实施之后,确实导致了很多农户的破产,一时之间,民怨沸腾。
民怨沸腾这一点,给王文川造成了巨大的舆论压力,这也影响了皇帝的判断,最终变成了他被罢相的直接诱因。
“看来,这个利息还是要降低。
“降到年息10?5?
“似乎……还是有问题啊。”
楚歌想来想去突然发现,这个问题,并不全是数值问题。
不管多低,都不安全!
事实上,历史上的王文川显然已经预见到了利息可能对农户造成的压迫,所以,他在变法的细则中,已经对此做出了预防。
比如,“不愿请者,不得抑配”,也就是说青苗法中的借贷属于完全自愿,农户不想要的,不能强制摊派;
又比如,明确规定了利息最高不能超过30。
如果青苗法真的能够严格按照王文川所制定的标准来实行,那绝对不会有民怨沸腾的情况出现。
但楚歌很清楚,青苗法推行之后,王文川制定的这些限制,根本就是形同虚设。
底下负责新法的官员,很快就突破了这个上限,把年息20,私自改成了两季各20,也就是全年高达40。甚至很多官员还把这个数值定得更高,达到民间借贷100利息的也大有人在。
至于“不愿请者,不得抑配”基本上也没被执行。因为根本没办法考察到底哪些是民户自愿、哪些是被强制摊派的。
官员们强制摊派后,完全可以说是民户因为还不上借贷而撒谎,说自己被强制摊派了。
而且,为了确保新法的效果,王文川也必然要给这些官员们划定指标。
青苗法完成了多少业绩,要作为官员的考核内容之一。
从动机上来看,业绩考核当然是必要的,否则如何确定哪些官员在办事,哪些官员在阳奉阴违?
那些旧党搞非暴力不合作,不推行新法,只有用业绩考核才能揪出来。
可问题在于,一旦考核,官员们就必然会层层加码。既然以青苗法的收益为考核标准,官员们就肯定会强制摊派、暗中提高利息,这样才能显得自己业绩突出。
不管定多少利息,这些官员总能想办法突破。
那么能不能改变考核标准呢?不单纯以收益为标准,而是综合法条执行的准确度、民众口碑等等方面进行综合考量?
这显然又完全不具备可行性。
楚歌思前想后,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20的利息,不管降多少,都没意义。
因为哪怕定1的利息,官员们也总有办法给它提高到100,而从事后诸葛亮的角度来看,王文川对此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