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阴谋与阳谋

这些士大夫的势力太大,哪怕是皇帝,也要忌惮三分。

如果此时他真的硬来,必然招致群臣的一致反对。到时候,他可就真变成光杆司令、孤家寡人了。

真到了那一步,轻则政令不通、皇帝的旨意进行不下去;最严重的情况,皇帝甚至有可能被废。

楚歌早有准备,表情中带着蛊惑:“官家放心,臣自有良策。

“此事自然不可一蹴而就,务求循序渐进。

“而其中关键在于,官家要分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皇帝表情更加迫切:“如何分辨?”

楚歌微微一笑:“官家还记不记得,阿云案?

“简而言之,认可官家的便是朋友,而不认可官家的,便是敌人。

“若是有些人,连官家救一个弱女子都不同意,连官家改几条法条都不同意,那他们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自是一目了然了。

“至于如何处置这些人,也简单。

“先剪其枝叶,再斫其主干,循序渐进而已。

“官家尽可将这些事情交给臣,至于这些空缺出来的位置选用何人,官家可自决。”

至此,楚歌终于把自己的阴谋,给和盘托出。

当然了,对于文君实这样的官员来说,这或许是一次阴谋,但对于皇帝来说,这却是一次不折不扣的阳谋。

楚歌已经把整个计划九成的内容给毫无保留地向皇帝说了出来。

而剩下的一成,才是他的私心。

整个计划的突破口,正是皇帝对于权力的渴求。

此时朝堂中分成了两党,一派是以王文川为首的新党,而另一派则是以文君实为首的旧党。

他们有许多的不同之处,但却有一条相同之处,就是都想用相权死死地压住皇权,而不愿意交出半分。

文君实是如此,王文川也是如此。

所以,皇帝其实很郁闷。

他想有所作为,所以支持王文川变法,但自始至终,他也没有真的信任过王文川。因为王文川也不想跟他分享权力。

当然,这并不是说王文川贪恋权力,更有可能是王文川打心底觉得,这些事情就该是宰执的,皇帝不该插手,也不该过问。

这是当时所有士大夫的共识,王文川不可能像楚歌一样看到数百年后的世界。

这也算是某种时代局限性了。

所以,变法的这些事情,虽然经过了皇帝的点头,但皇帝的支持却并不坚决。

稍有动摇,结果就是王文川被罢相。

而现在,楚歌率先突破了这个底线。

什么士大夫的共识?不好意思,我就是要给皇帝当狗!

原本皇帝也想收回相权,但苦于无人支持。而现在,王文川等于是在他瞌睡的时候,送来了枕头。

一边是愿意给他当狗,愿意无条件上交相权、只给皇帝踏踏实实办事的王文川;另一边则是一口一个“祖宗之法不可变”、皇帝做什么事情都必须遵照祖宗之法的文君实。

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皇帝会喜欢谁,还有疑问吗?

如果说原本王文川在皇帝心中的好感度是60,文君实是40,那么现在,王文川的好感度暴涨到了100,而文君实则只剩了10。

找到了这个退破口之后,楚歌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那就是:明目张胆的党争!

按理说,皇帝本该是最不想见到党争的人。

因为一旦党争,就意味着某一党胜出后,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反过来进一步压制皇权。

之前两派势力均衡的时候,你们尚且把朕压得死死地,现在一派倒了、朝堂中全都变成了另一派的人,那朕还不得当场退位?

但现在楚歌要搞的党争,却并不会招致皇帝的激烈反对。

其一,是因为他已经给出了足够的诚意。

楚歌先拿出了官制法,主动让出了一部分相权,这已经让皇帝觉得他是个没有野心、十分听话的臣子。好感度拉满以后,皇帝自然不会觉得王文川会对他有很大的威胁。

其二,是因为他把党争,包装成了为皇帝集权扫清障碍。

楚歌提到了阿云案,就是借这件不起眼的案子,将新旧两党之间的矛盾,转移为旧党和皇帝之间的矛盾。

意思就是说,咱们先不谈变法的事,看看阿云案这件小事。

阿云案里,可是有陛下手谕的!

我们新党,其实是为陛下办事的。陛下手谕说了要减刑,我们就减刑了;同样,陛下要变法,我们就变法了。我们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陛下。

而旧党呢?陛下今天想赦免一个弱女子,他们不同意;陛下想变法,他们又不同意。

一口一个祖宗之法,那意思是不是说一切按照祖宗之法来就行了?一切交给他们这些旧臣去办就行了?皇帝说什么都不好使了?

这样一来,就把旧党进一步推到了皇帝的对立面上,让皇帝更加讨厌他们。

既然皇帝已经讨厌他们了,那么这就不是党争,而是皇帝在消灭不听话的大臣。

其三,是因为他留足了余地。

楚歌说了,凡是在阿云案中不支持皇帝的,凡是不支持新法的,都是打击对象。

先从小杂鱼开始办,然后再一步步地把朝中重臣也给赶走。

但打击完了之后呢?

如果楚歌说,这些位置空缺出来之后,由新党的成员来顶上,或者更进一步,由他来决定谁来顶上,那皇帝肯定会警觉。

这不还是在培植王文川的势力吗?

但楚歌已经把人事任免权交了出去,谁来顶替这些空缺,是皇帝说了算。

总而言之,在皇帝看来,打击哪些官员,是他决定的;提拔哪些官员,也是他决定的。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朋党?有什么威胁?

掌控一切的感觉,多么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