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元年十一月初八清晨……
寒风从海上吹来,深入内陆,冻的淮河两岸百姓手脚冰凉。
可眼下、比起手脚,更冰冷的则是内心……
“快点!快点!都给我好好干活,谁敢偷懒就是死!”
淮北、这个在今年经历了苦难的地方,此刻飘飘洒洒的下起了“大雪。”
只是这大雪、比起寻常的大雪,要显得十分灰败……
“嘎吱嘎吱……”
淮北邳州县城的道路上、几乎每隔三里,就放置了数十上百个篝火堆。
在篝火堆附近,数十个百姓在搬运尸体,将尸体放到篝火堆后点燃。
所谓的大雪,不过是数以万计尸体燃烧后的飞扬骨灰罢了。
按理来说、这样的官府,百姓没有为其卖命的必要。
但对于淮北一带的百姓来说,他们眼下只想活下去。
四天前,邳州、徐州、沐阳、宿迁等地的官府突然开始赈灾了。
他们要求所有饥民沿路等待,并收集柴火焚毁在淮北一带的尸体,距离淮河近的,干脆就直接把尸体丢到淮河里面。
由于北宋年间黄河改道,眼下的黄河南迁入淮河河道,之后在淮安府境内涌入黄海,因此以淮河和黄河的流量,足够将尸体冲入大海。
饥民们为了活命,纷纷干起了眼下的这行当。
焚毁一具尸体,奖粮食三斤、铜钱十枚……
这样的工作,让存活下来的饥民有了一条活路。
他们并不知道朝廷正在派都察院官员南下,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这群贪官污吏销毁证据。
或许、他们就算知道了,也还是会继续做这个行当……
为了活着……
“造孽啊!造孽啊!白花花的银子和粮食就这样给了穷人!”
邳州城头、身穿正五品知府常服的一名官员摇头叹气,而他旁边的十几位商贾脸色也十分难看。
一场淮北大饥,虽然让他们获利数百万,但事情却出了岔子,被捅到了京城去。
眼下要演戏、却要让他们将名下的佃户供官府查籍,还要他们掏粮食和银子销毁尸体,这么一来一去、他们最少少赚了两百万两!
在那人群中,一名年纪较大的五旬老者皱眉开口道:
“眼下又是出粮、又是出银子,若是朝廷真的要追查,能瞒过去吗?”
“自然是能瞒过去的。”那淮安知府转身安慰道:
“销毁了尸体,又分出了民籍、淮北一带的户籍不管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就是眼下还需要诸位帮一个忙,那就是请诸位将各自仓库中的粮仓粮食,分别运往各地的官仓中。”
“等朝廷派来的人走了,本官再如数奉还。”
“这件事好办。”老者点了点头,后面的人也不反对。
“既然如此、那么就多谢李举人了。”淮安知府笑呵呵的作辑对老者开口多谢,老者见状也不回话,而是带着人直接离开了邳州城的城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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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们纷纷离去,那淮安知府也松了一口气,随后眺望着城墙外几乎已经收尾结束的局面,心疼的摇头:“造孽啊……”
说罢、他也带人下了城门楼,而城门楼下的邳州城,短短三天的时间,居然就变得繁华了起来。
当然、这样的繁华,是对比当初卢剑星他们前来时的邳州城,若是比其他地方,那可以说十分贫寒。
放眼望去、清一色的都是身穿粗布麻衣的普通百姓,并且他们脸颊消瘦,眼窝凹陷、衣带也宽松的不得不系紧腰带,整座城宛若鬼市。
同一时间、邳州城一处茶楼二楼雅间内,卢剑星端坐在桌前喝茶,一名消瘦的男人却从窗子看了一眼街道上的景象,然后回到位置上,愤愤不平道:
“这群贪官,若是平日治理淮安能拿出这四天时所用的本事,淮安府早就成为大明第一富硕的地方了!”
面对这男子的愤愤不平,卢剑星波澜不惊,心中却暗自点头。
四天、短短四天的时间,淮安府和徐州府等淮北一带的贪官,首先是用粮食征募饥民处理饿死百姓的尸体,随后又用一具尸体十文钱的方式给百姓发钱。
发钱的目的很简单,便是要叫百姓花钱,把淮北一带营造成百姓都有余钱的虚假模样。
淮北一带的百姓,因为这件事情对衙门感恩戴德,却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官府自导自演的。
对外说淮北没有大饥,有充足的粮食给百姓吃。
结果进来的人一看,白骨遍地、毫无炊烟。
一场淮北大饥,到底饿死了多少人?谁的心里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数。
哪怕卢剑星自己这些天也在调查,却也难以查到具体的死亡人数。
想到这里、他看向对面的消瘦男子道:
“那十三处山洞的尸体都藏好了吗?用石灰撒了没有?”
“掌柜的你就放心吧,十三处山洞,近三千多尸体,足够这群狗官喝一壶了!”
男子几乎咬紧牙关说出的这句话,而卢剑星听到尸体都藏好后,便不再关心这件事,而是转头问道:
“我们这几日、陆陆续续卖的粮食有多少了?”
提起正事、男子也连忙回答道:“时间太短,只卖了六万石,售得四十四万三千六百七十五两八钱四分三厘。”
“除去买粮食的银子,总共赚了四十万四千二百六十七两六钱八分二厘。”
“眼下的粮食是靠这些粮商发粮,才把市面上的粮食维持在六文一斤。”
“等朝廷的人查出桉子,谎言一被揭穿,粮食最少要涨回到三十文一斤的价格。”
男子愤愤不平,但在他愤愤不平的时候,卢剑星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四十万两银子,算上五殿下给了花剩下的银子,目前他手上还有五十多万两。
也就是说、出京城不到一个月,他就已经把三十万两快翻了一倍。
这速度……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