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离不开衣食住行,而其中之衣,就牵涉到衣服的面料。”
“我朝百姓所用面料,平常就是棉布,稍好者则为丝绸,至于更为高档的面料,则已近乎奢侈,非一般民众所能享用。”
“自嘉靖年间“改稻为桑”以来,松江府便是棉花与棉布的产地,号称“衣被天下”。”
“然而,当地的棉花价格是每担值银在一两六钱左右,一般的棉布,其价格基本保持在每匹值银二百文到三百文之间,即使最精致的棉布,价格也不过是每匹值银四百文到五百文之间。
“然而自天启六年以来,南场织造局每年输出棉布数千万匹,每匹质量都十分精致,可价钱不过三百文每匹。”
“通观我朝的物价波动,,可以说自天启元年以来,物价有涨有跌,但总体来说都是在下降。”
“户部手中有两张单子,分别为万历三十年与天启八年的物价单子,诸位可以一览。”
毕自严说着,便将桌上的厚厚一叠单子推上前,而负责旁听记录的翰林院编撰也主动开始取出单子,发放给所有殿内大臣。
等所有人面前都摆好两个时期的物价单后,毕自严才开口说道
“我朝物价比之寰宇诸国甚贱,可即便如此,万历三十年北直隶每斤猪肉值好钱二十文,牛肉十七文,羊肉十九文,而水鸡七文一只,米六百文一石,麦五百八十文一石,上好棉布四百二十文,油”
毕自严牢记于心,从口中不断说出万历年间的物价,而当他说完后,他又拿起天启八年的物价单说道
“至眼下,天启八年冬月初一,北直隶每斤猪肉值钱十八文,羊肉十六文,牛肉十六文,水鸡五文一只,米五百文一石,麦四百五十文一石,上好棉布三百文每匹,油”
种种物价被拿出对比,稍微对比一下,天启年间的物价比万历年间低了两成三四成。
这些东西平日里都能看到,但没有人关心,可眼下主敬殿内的所有人都知道,毕自严要拿物价来做文章了。
“我遍览物价,从未听闻物价降低而俸禄不变的事情。”
“然而眼下万岁与殿下仁爱,特意官吏定禄,将百官俸禄增长一倍到三倍有余。”
“物价降了,而俸禄上涨如此,百官们的俸禄与物价对比,已然高不可攀。”
“话不能这么说”
毕自严的话说完,当即便有人按捺不住站了出来,而这人则是阉党魁首的崔呈秀。
他脸色有些难看,开口后先是对朱由检作揖,给足了面子,随后才开口道
“寻常百姓是寻常百姓,官吏是官吏,且不说能否混为一谈,单单官吏需要自掏腰包抚恤衙门的事情,百姓就干不出来。”
“县衙之中用度繁多,眼下朝廷调整了截留,地方衙门本就在苦苦支撑,全凭给人润笔的收入来补贴县衙,若是眼下官吏定禄,废了润笔,那”
崔呈秀话说三分,可话里却透露着无耻。
地方官吏靠润笔银来补贴县衙,这种话放在哪个时代都无疑让百姓想发笑。
朱由检不否认百官之中有这样的人,但这种人的数量屈指可数。
崔呈秀眼下是在以偏概全,而他要概的,远远不止润笔银。
果然、没休息几秒,他又乘胜追击道
“更何况,官吏为官后事务繁忙,许多官吏卯时点卯,处理政务直至深夜还未归家,家中田亩,全靠朝廷的免赋和免丁来请人照顾。”
“眼下要废除免赋和免丁,官员们尚且不说,但下面的百万书吏又该如何生存”
崔呈秀反驳,心里不免露出一抹笑意,然而不等他心里得意,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官吏艰难,无心种地,那就由朝廷出银子把地买了,分给百姓耕种吧”
“”
一句话,瞬间把崔呈秀弄得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反驳。
他想要看看是谁说的,却看到靠在椅子上的
朱由检此刻正望着他。
显然、刚才那句话出自朱由检之口,而他一开口,崔呈秀就知道自己犯错了。
谁都知道朱由检想要解决土地兼并的问题,而大明的土地,有三分之二,甚至更多的田地都被士绅豪强所掌握。
官吏作为这个阶级的一份子,实际上掌握的田亩数量并不少。
崔呈秀在这里张口说官员种不过来田,那朱由检正好可以“善解人意”的提出收回土地。
“眼下诸省大旱,大旱说不定还要继续蔓延,朝廷出银子收地,也是为你们降低风险,避免花了银子种地还颗粒无收。”
朱由检的善解人意,让众人语塞,施凤来看着崔呈秀这个蠢货造成的局面,不免有些懊恼,但他还是得想着法来解围。
因此,即便无奈,但他对着朱由检作揖道
“殿下,眼下国库虽然稍微充裕,但天下灾民繁多,况且地价也不便宜,朝廷也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来收田”
在明代,田产的多少决定了家庭财富的丰薄,但田土的价格和处境,在万历年间和天启年间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万历年间的田土价格,不但呈现出一种区域差异,而且从总体上看,由于赋税、徭役的加重,田地价格呈下降之势。
从田土价格的区域差异来看,当数浙江的田亩价格最为昂贵。
浙江境内,一亩上好之田,每亩值银七八十两,稍次之田也有三四十两,哪怕最劣之田,也价值白银十余两。
从万历年间田地价格的总体下降趋势来看,原先南直隶的田地价格相当昂贵,每亩值银十两。
但随后由于赋税、徭役日重,田地价格骤然下降,每亩不过值银五六两。
即使如此便宜,这样的田地依旧无人购买,因为即便是士绅豪强喜欢兼并田亩,也察觉到了大明朝日薄西山,开始减持田地这样的固定资产。
士绅豪强减持田亩,而百姓哪怕强行买了田亩,却也因为赋税、徭役、贷款而养不活田亩,最后只能弃田而逃。
这样的局面,实际上就是万历年间地价的尴尬局面,然而这样的尴尬局面,到了天启年间却开始转变。
随着朱由检一步步扶持朱由校,一项项革新政策不断被推出,赋税杂项和徭役不断被减免,民间对朝廷又开始有了信心,士绅豪强也再度开始兼并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