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余佑有底气是正常的,他毕竟是一省布政使,官职从二品,与孙传庭同阶。
孙传庭再大胆,杀杀正五品的府台也就算了,不可能连他都敢杀。
更何况,川西眼下供应着云南的军粮,杀了他刘余佑,到时候耽搁了军粮,谁都承担不起。
不过比较他,潘士良就有些顾虑了。
“眼下眉州和成都府龙泉山以东的六县之地都有不小的旱情,恐怕孙传庭会以此做借口,叉手眉州和成都事宜。”
“更何况你别忘了,蜀王府捐出的百万亩良田,眼下都被”
话说三分满,潘士良没继续说下去,但话说如此,却已经让刘余佑有些顾虑在身上了。
他有些坐不住,起身走了走,绕了一个圈子后才停下脚步,对潘士良说道
“蜀王府的捐地,御马监下发之后,怎么操作是百姓自己的事情,是卖是捐,也是他们的事情。”
“你我只管赋税,要查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反正士绅们把赋税都交足了,孙传庭也没地方说去。”
“你别忘了,御马监分的田地可不能买卖”潘士良提醒了一句,但刘余佑立马回道
“不能买卖,但是能租借,百姓想前往务工,不想种地,把田地租给别人种也不行总不能让田地荒废在那里吧。”
“不管怎么说,还是和顾阁老通一声气比较好。”潘士良觉得事情有些麻烦,总想着指望朝中的靠山。
“放心好了,顾阁老那边我会去写手书,六百里加急之下,顶多十天就能回信。”
刘余佑最后安抚了潘士良,而潘士良闻言也松了一口气,缓缓起身道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担心了,我回去之后让下面的人暂时老实一些,等孙传庭过去,我们再动手。”
“别忘了,我们不仅仅只有我们,御马监的人也得出点血。”
“好”刘余佑回应一声,随后潘士良便离开了布政使衙门。
也不得不说孙传庭确实名声在外,他一个人的靠近,硬是让整个成都府都安静了许多。
以往嚣张的衙役,九品官吏纷纷低调了起来。
只是临时抱佛脚的低调没用,更何况灾民的踪迹也挡不住。
成都府龙泉山以东确实有不少被买卖了土地的流民,而他们的土地也确实是被当地官府做中间人,统一卖给了当地的士绅。
周幕僚让人从一些流民手中买来了契约,当他拿到契约交给孙传庭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旬了。
“巡抚,这契约上写着租借一百五十年,和买卖实际上没有区别,但他们避开了买卖,改称租借,算躲避了御马监的一个空子。”
嘉定县衙内,周幕僚解释着契约的漏洞,孙传庭则是身着常服,拿着手中契约眉头紧皱。
“你说成都府有多少流民”
他将契约放在一旁,对周幕僚询问,而周幕僚也回答道
“过往塘骑略微打听了一下,乡野之间,应该是不少于五万人。”
“五万人”孙传庭表情不变,但牙齿却咬紧了起来。
“有些东西,看着只有五万人,但上了称,十万人都不止。”
孙传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试图消消火气
“当地是怎么安置这些灾民的我记得成都府没有申请赈灾钱粮对吧”
“无非就是雇佣他们为佃户,下面的塘骑走访过,当地士绅开出六成租子给这些佃户,每户发五亩田,士绅拿六成,佃户拿四成。”
周幕僚开口说着,而孙传庭听得火气越来越大“御马监没管吗”
周幕僚摇了摇头“当地御马监的官员不仅没管,反而将御马监和佃户三七分的田地交给了士绅。”
“士绅把之前的三七分调成了六四分,六成里,三成交给御马监,剩下的三成按
照地方官员一成,御马监地方官员一成,士绅一成。”
“老实说,走访这么多地方,巡查了这么多旱情,四川是我第一次遇到,地方御马监敢和官绅勾结的地方。”
说到这里,周幕僚劝阻道
“巡抚,这件事眼下牵扯到了御马监,事情最好还是上奏,让锦衣卫来调查。”
“如果您擅自卷入其中,恐怕会惹得殿下不高兴。”
“上疏给殿下,把四川的事情说清楚。”孙传庭没有意气用事,说白了他也年近四十了。
牵扯到一省御马监,并且还是在秋收的时节,这种情况下想要动,最少也得等京城那边把官员调派过来才行。
况且四川的事情,已经不简单的是大旱的事情了。
如果说川东的官员只是简单的贪墨朝廷赈灾钱粮,那川西的官员就是在压榨百姓,让百姓变成流民,兼并百姓土地。
这群人的手段,让孙传庭想起了当年的淮北大饥。
“这件事情,必须马上上疏殿下。”
孙传庭有些坐不住了,他催促周幕僚派出塘骑快马,而周幕僚见状也作揖退了下去。
一队塘骑很快被派出,带着那一摞写着租约的契纸北上。
八百里加急的情况下,这队塘骑连续奔袭四天四夜,最终在九月二十二这天将消息送抵了齐王府。
得知消息的时候,朱由检在午休,因此在他看清楚了孙传庭手书和契纸内容的时候,他穿着中衣,披散着头发,显得有些狼狈。
“殿下”
曹化淳和王承恩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在门口作揖行礼。
“进来”朱由检压着脾气,将契纸和手书丢到了地上
“你们自己看看吧,下面的人在干嘛,你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湖涂”
朱由检开始把怀疑放到了曹化淳和王承恩身上,这并不是一时兴起的怀疑,而是在经历了御马监多次出现贪污桉件后的怀疑。
顾秉谦都能被下面的人裹挟着和自己作对,那曹化淳和王承恩为什么不行
要知道御马监是比户部经手钱财还多的地方,每年赋税之中,有近六成都靠御马监来征收,但凡他们贪一点,朝廷都会损失惨重。
眼下四川出了这档子事情,那其他地方到底是孙传庭没查到,还是真的没有
“殿下”
曹化淳和王承恩看了孙传庭的手书,以及一旁那散落一地的契纸后,心里瞬间发凉。
这种时候,曹化淳除了认错,别无选择。
“殿下,这事情是奴婢御下不严,请殿下惩戒”
曹化淳跪在地上稽首,王承恩见状也连忙跟着跪下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