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被士绅用南方税收绑架而不得不对淮北大饥做出妥协,再到东林党和浙党党争,然后阉党上台,东林党被重创,再到阉党被废
这一件件事情,都只是为了从士绅手中夺得钱袋子,或者编制一个个新的钱袋子。
当大明不再需要在财政上对士绅妥协时,士绅的倒台也就可以预见了。
政治没有什么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没有什么今日他打脸,明日我复仇的戏码。
政治很单调,谁能赢,取决的不是谁人多,而是谁更能苟,更能在一件件小事之中取胜。
小事积攒为大势,势头到了,那政敌就垮了,如洪水决堤般,不可收拾。
或许后世人会觉得,士绅只是因为他朱由检的一句话,便被轻飘飘的击垮了。
可后世人看不到他从泰昌元年到天启二十年这中间做的准备。
现在事情快结束了,后继者也被选出,朱慈燃坐在那把椅子上,大明还可再旺五十年。
只是不知道,五十年后,是否还有人会记得他,五十年后的这齐王府,是否还能如这些年一样,人来人往
想到此处,朱由检站了起来,他俯看承运殿,虽然上面空无一人,但朱由检却觉得自己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物。
方从哲、孙如游、叶向高、星、刘一燝、朱国祚、沉潅、努尔哈赤、黄台吉、戚金、秦邦屏、秦邦翰
这群人一个个都离开了,没人再能与他为敌,也没能再与他把酒言欢
“不对,或许还有一个人”
朱由检想到了一个人,或许自己在离开大明前,还需要再见一见他。
他脸上出现了一抹笑意,带着这抹笑意,他走出了承运殿,身影渐渐模湖
“刨”
一声木头炮制的声音响起,隔着数千里的朱由校似乎若有所感的抬起了头。
“是累了吗,万岁”
站在一侧的刘若愚递上了绸缎,朱由校接过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不由笑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有些难受,不过现在好多了。”
放下刨子,朱由校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那群当年威胁我的士绅,眼下都被弟弟惩办了。”
“你说,我应该赏赐些什么给弟弟”他笑着端起一杯茶,润了润嗓子。
面对询问,刘若愚毕恭毕敬的作揖“奴婢以为,不如再亲手弄一套家具,送去齐国西京城。”
“虽说礼物不贵,但礼轻情意重。”
“好”朱由校眼前一亮,不由笑道“也对,弟弟若是日后去了齐国,没了我亲手做的家具,必然住不习惯。”
说着说着,朱由校又笑道“不过眼下轮船都出来了,弟弟想要往返齐国和大明,也不过就是一两个月的时间罢了。”
“西京城住不习惯才好,那样他便会回来住了。”
“我听说近来齐王府又有两个妃嫔害喜,你说弟弟天天这么操劳”
刘若愚没有开口,可即便如此,朱由校依旧兴致勃勃的说着自己所知道,近来关于朱由检的所有事情。
他就这样说着,直到乾清宫内摆钟响起了午夜的钟声,他才慢慢停下,随后殿内便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朱由校脸上没了笑意,只剩下了平静,以及眉头的那一点哀愁。
“是啊士绅也清理了,那接下来呢”
朱由校似乎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但他本能的不愿承认,甚至不愿去想。
他突然没了兴致,起身走到了乾清宫前,看着夜里的乾清宫宫道发愣。
尽管这里和北京的乾
清宫宫道有些不同,但似乎并不妨碍朱由校看到了一个单薄矮小的身影正护着身后一个怯懦之人向外走去。
朱由校脸上慢慢挂上了笑意,他想走近些去看,但当他跨过乾清宫的门栏,身后便响起了魏忠贤的声音。
“万岁,天冷了,小心着凉”
魏忠贤的话让朱由校愣住,而后由魏忠贤亲手披在肩头的大裘更是让朱由校眼前的景象渐渐模湖。
等他回过神来时,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已经彻底消失,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旁边那年迈的魏忠贤。
“大伴,你说为何弟弟收拾这群士绅会如此容易,而我大明历代先皇却不行呢”
朱由校望着月光下的乾清宫道,喃喃自语式的询问。
旁边的魏忠贤闻言,他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说,只是到了末了才憋出了一句“或许是齐王殿下知百姓疾苦吧”
“仅是如此吗”朱由校明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但他还是询问着魏忠贤。
“奴婢愚钝”魏忠贤实在说不出,他的模样,也如朱由校心底的模样一般。
便是连他也说不出自家弟弟为何治大国如烹小鲜般轻松写意,似乎从未遇到困难一般。
似乎在朱由校记忆里,除了当年淮北大饥的那一桉以外,自家弟弟任何时候都是一副游刃有余,未尽全力的模样。
朱由校呼出一口白雾,随后转过身向殿内走去,声音也随之传来
“天冷了开春之后,回北京吧”
“奴婢领命”
魏忠贤连忙跟了上去,主仆二人再度回到了乾清宫内,不久后,宫内也响起了那熟悉的刨木声。
“噗”
当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响起的不是刨木声,而是安西鄯善县百姓手中锄头掘在土地的声音。
“老李头,这大冬天的还不忘挖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