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却明白——就因袁家这点痴心妄想,才给了对方步步纵容,叫这老奸巨猾的董老贼瞒天过海一计得逞,震慑的图谋达到,那就将在这两派里,再硬添个最可怖的第三派了。
燕清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护汉保皇派,可作为一个知晓历史进程的人,他就不可能任由董卓这罪恶滔天、罄竹难书的混世魔王得以胡作非为,鱼肉众生。
皇帝给了他司空的高位,燕清既是作为回报,也是为了自己的算盘,就干脆扮演一个年轻气盛、傲骨铮铮的纯臣罢。
正所谓柿子要找软又贵的捏,作为被袁家指定的下一任家主,名气够响亮,资历岁数又尚浅,看着宽容其实心胸狭窄的袁绍,就是燕清挑好发难的目标。
燕清唇角扬起,露出个美而挑衅的笑来,微眯着眼,直看向袁绍,气势十足地连发三问。
“一问!董卓此人,是谁家门生故吏?”
袁绍脸色不虞,却也不认为这有什么严重的,沉着脸答了:“是我袁家。”
“二问!董卓此人,是蒙何人召进京师?”
袁绍微微一顿,干脆将责任推到何进头上:“是何大将军主张召外将进京,好平宦官之祸。”
“三问,”燕清也不忙拆穿他,只挑眉一笑,继续道:“当日宫中大火起,禁军如虎入,滥开杀戒,人人自危。害陛下同陈留王受奸贼胁迫,流至宫外,置身险境,太后受惊,玉玺失窃……敢问导致那日大乱的元凶,那场大火,究竟是谁家人放的?”
袁术冷哼一声,挺身上前,冷笑道:“是我袁公路!彼时逆贼逞凶,是为非常之时,为灭——”
不等插话的袁术说完,燕清就大笑三声,旋即小提口气,大骂道:“非常之人,遇非常之机,才可行非常之事!宫中禁地,是陛下深居之所,何轮得到你个立功心切的区区虎贲中郎将四处放火,带一群莽夫焚毁宫所,结果本末倒置,使京中大乱,险损陛下万金之躯?!”
“那奸贼祸乱朝纲,却多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羸弱,择一狱卒既可除尽,何需先劳动数万禁军,后火烧宫闱?你若不是信口开河,巧言令色,就是软弱无能,身为习武之人,竟连手刃阉党都得借火之威!还敢振振有词,果真厚颜无耻!”
袁术这时官不过是个虎贲中郎将,而他生性高傲,自命不凡,被燕清这个他打心底瞧不起的村夫蔑视,直气得浑身哆嗦,脸上通红,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而你袁绍,”所谓三问不过是开场白,小小开胃菜罢了,点清董卓这人从头到脚、祸事则从头到尾都跟袁家有关后,燕清就毫不客气地将送上门来的袁术给秒了,然后气势暴涨,怒气腾腾地逼向袁绍道:“何大将军信重于你,听你谗言,召三方外军进京,彼时功归了你,使你一跃成司隶校尉,现竟敢将过错一推干净,全归于大将军头上?”
“彼时禁军皆在你们掌握之中,阉党更曾跪于大将军府前摇尾乞怜、苦苦求饶,任人刀俎,有何必要召外官进城?若为恫吓,吓的是谁?究竟是宦官,还是宫中太后?”
“亏你出身名门望族,饱读诗书,却只是个外头锦绣,内里草包的玩意儿!竟不懂连幼童都知晓的狗急跳墙的道理!当日大将军尚未发号施令,你就自作主张,大肆搜捕宦官家属,才迫其孤注一掷,铤而走险,害了大将军性命!你非但不知悔改,杀进宫后,纵兵乱行,后还丧心病狂,将宦官屠杀殆尽且不足平愤,连街上无须幼童亦无辜遭害!”
袁绍恼怒欲辩,燕清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燕清心里透亮,朝中是袁系官员最多,观望派次之,他这话说出口后,纵使再有道理,也不可能得到政敌的认同,观望派都是沉得住气的老油条,这下就当看好戏,也不会被他虎躯一震、王八之气一抖就跪下受降、轻易站队。
燕清这番演绎,主要是为了叫外戚派和皇帝看的(太后正在垂帘听政)。
而无论是何太后还是刘辩,知识素养都非常有限,要引经据典,拽文曳字,燕清不是不会,却不适合这两听众。
就得骂得淋漓尽致,细中带粗,浅白易懂,让他们听得明白,才会感到痛快。
尤其燕清这脏水一盆接着一盆,九分真带一分最要命的假,任谁听着都有理有据。
刘辩一开始还担心朝臣吵架,他这个做皇帝的为难呢,这时早将劝架和稀泥的事儿抛在了脑后,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貌若天仙的美人,哪怕是咄咄逼人的姿态,也不会显得丑陋可憎,反倒更衬得眼底灵动的黠光难能可贵,神色焕发的美好难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