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绝不是什么天大的福缘,天底下少有熊掌鱼翅兼得的好事,尤其是练气士和纯粹武夫两种身份,背道而驰,虽说不是没有人兼修,但是放眼数座天下,寥寥无几,剑气长城有些剑修,师刀房道士,还有崔瀺曾经无意间提及的几种怪胎,属于此列。之所以此举被正统视为蠢事,就在于越往后,越容易出现近乎致命的纰漏,练气士结金丹本就不易,元婴破瓶颈、灭心魔更是难上加难,佛家修行的不败金身,道家追求的无垢琉璃之躯,其实都在孜孜不倦追求“无瑕”二字,而武道修行,更是纯粹二字当头。
一旦选择同时开辟两条路,就等于自找苦吃,很容易两头不靠,最终成就有限。
就在陈平安右脚也要跨出门槛之际,身后荡起一阵灵气涟漪,响起一个醇厚嗓音,“仙师请留步。”
陈平安收脚转身走回大殿内,彩绘神像荡漾起一层金光,然后从神像中走出一位身披金甲的中年武将,落在大殿内。
这位青鸾国地方上的武圣人抱拳笑道:“此事多亏仙师的那位学生出手相助,才让我们文武两庙逃过一劫,不知仙师能否给我们一个报答的机会?仙师若有所需,只管开口,只要我们两庙力所能及,绝不敢推脱。”
陈平安笑道:“这次出手,是我那学生一人的意栈。
陈平安突然想起一事,拐入一条僻静巷弄,从咫尺物玉牌当中取出一张黄纸符箓,正是住着彩衣国枯骨艳鬼的那张,在去往倒悬山的那艘桂花岛上,桂姨和金丹老剑修马致,帮着他和女鬼订立了一桩契约。只是陈平安早先吃过一位嫁衣女鬼的大苦头,对于作祟阴物之流,天生不喜,离开桂花岛到如今,就一直没有给女鬼现身的机会。
此刻她重见天日后,一时间有些不适,站在阴影中,亭亭玉立,却又阴气森森。
她身穿一袭衣袖宽大的华美彩衣,双手藏在袖中,但是陈平安知道,除了那张艳美的脸庞,这头女鬼的脖颈之下皆是白骨。
她施了个万福,露出两截雪白的……枯骨手腕,姿态娇柔道:“奴婢见过主人。”
陈平安有些难以启齿,便犹豫不决。
签订契约之时,陈平安才得知这头女鬼真名为石柔。
陈平安一边留心着附近是否有人路过,一边在肚子里酝酿措辞。
她笑道:“主人可是需要奴婢做些不太干净的事情?主人无需犹豫,这本就是奴婢的本分事。”
陈平安叹了口气,摇头道:“不是要你做那些见不得光的腌臜勾当,你是女子,我想问些你们擅长的事情。”
枯骨女鬼眯起眼,“哦?敢问主人,可是男女之事?”
她笑了起来,一条枯骨手臂探出大袖,捂嘴娇笑,眼神却冰冷,“不曾想主人还有这等怪癖,倒是奴婢的福气。”
陈平安不计较她言语中的讥讽,无奈道:“我是想问你生前,可曾嫁为人妇,相夫教子?懂不懂一些给家中孩子、晚辈立规矩的手段。”
她一头雾水,显然陈平安的想法,让她大出意料,早年魂魄被拘在那幅画卷中,给那位老仙师做惯了为虎作伥的歹毒行径,违心作呕,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姐妹们魂飞魄散,一些可怜姐妹的魂魄,更是被那位老人以仙家术法中极为阴狠的“坐蜡之法”,点了油灯,神魂作为灯芯,一点点消融,凄惨至极,除了她,谁敢违逆?
结果如今她换了位新主人,怎的变化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