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十豪,有三教祖师,至圣先师,道祖,佛陀。还有兵家初祖,世间第一位‘道士’,剑道魁首。青同道友只说了这六位,还遗漏四位。”
陈平安答道:“四位候补,倒是都说了,老大剑仙,礼圣,白泽先生,三山九侯先生。”
远古天下十豪,并无名次前后之分。
世间第一位“道士”。蛮荒天下那座仙簪城,就是这位道士的道簪所化。如今落魄山的看门人,有个头别木簪的“道士仙尉”。
剑道魁首,不知姓名。
兵家初祖,被囚禁或者说放逐到了那颗“荧惑”中,耐心等待万年牢笼期限的结束。只有陈平安、曹慈和裴钱这样的武夫,才有机会见到他一面,相信万年以来,哪怕那座古怪山巅不同位置上的人选和身份,有过变化,但是见过这位兵家初祖的历代纯粹武夫,数量依旧不会太多。
如今陈平安最大的惋惜,就是太晚知晓天下十豪的存在,否则一定要当面询问老大剑仙,是否知道那个神神秘秘的剑道魁首。
至于四位候补,其中礼圣,在小陌和白景心目中,对这位“书生”,还是更习惯用小夫子那个称呼。
白泽,本是最有希望成为妖族共主的存在。三山九侯先生,开创了符箓一道,远古五嶽之一“太山”,就是他的道场之一。
剑修陈清都。
于玄捻须眯眼而笑,先卖了个关子,反问道:“陈隐官除了剑修身份,还是一位屈指可数的止境武夫,那你可知,兵家初祖的那场变故,以及他与武道渊源?”
陈平安点头道:“历史上有过一场共斩,而且这位兵家初祖还是天地间首位十一境武夫,只可惜武夫肉身成神之路,传闻他还是只走到一半路程,登了山顶,是为如今的止境,但是再往上走去,却始终未能再接天。”
于玄笑道:“六位之外,还有兰锜,是一位女修,天下炼师的真正祖师,精通铸造,她亲手开创了山上炼物为本命一道,才能够使得人间道士的实力暴涨。至于像如今青冥天下那位道号‘太阴’的十四境修士,其实她就是走这位女修开辟出来的道路,之一,吾洲算是后世这条‘炼物’大道走得最远的一位,倒是没有什么之一了,咦,兰锜前辈与吾洲,皆是女子,莫不是一种兰锜前辈对后世同道的庇护?”
吕喦微笑提醒道:“于前辈,少几次指名道姓为妙啊。”
原来吕喦在帮着于玄打散那些“文字”牵扯起来的无形因果。
于玄赶忙打了个稽首,歉意道:“兴之所至,口无遮拦了。”
陈平安默默记下“兰锜”这个名字。
难怪后世山下王朝会有“武库禁兵,设在兰锜”的说法。
沉默片刻,于玄继续说道:“既然远古岁月,天上有神灵,地上有仙真,就肯定会有鬼物出现,于是它的出现,使得人间就有了阳间与阴间的分别,从此幽明殊途。”
“至于天地之分,神人之别,人间有香火,就有了替天言道者,便是巫祝,专门沟通神人。后来按照文庙礼制,有了六祝在内的诸多祀官,比如你们宝瓶洲的云林姜氏,祖上就是大祝之一,而且剑气长城早年也设置有祭官。”
于玄抬头看天,收回视线后,再眺望前方礼圣的那尊巍峨法相,缓缓道:“这一脉的主要香火,自从礼圣隔绝天地后,自然就算断了,但是就此蔓延出来的某些分支香火,其实一直不曾彻底断绝,其中显学,山下王朝除了负责占卜祭祀的礼官,还有各国钦天监,以及山上的阴阳家、五行家。”
陈平安已经默默关上门,将那些灵气潮水暂时归拢到一口‘水井’中。
白景也已经打道回府,可谓满载而归,她盘腿坐在那日中,将那些灵气和道气一分为二,分别凝出一些精粹至极的珠子,再从袖中摸出两个白玉盘子,大珠小珠落玉盘,响声清脆,十分悦耳,白景忙完这些,打着哈欠,听得她直犯困,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有啥嚼头嘛。
这般无趣回顾,还不如朝前看,比如未来的天下十豪,就有她和小陌,哈哈,美滋滋,就更是千真万确的一双神仙眷侣喽。
嗯,摸着胸脯贴着良心说句公道话,小陌练剑资质比自己稍稍差了点,跻身十豪之列,估计还是有点悬,那就退而求其次,小陌捞个候补耍耍。
要是几个天下都如蛮荒天下一般规矩简单,可就爽利了,她找几个能打的,联手将那些有机会破境合道的飞升境修士一通砍瓜切菜,全砍完了,还怎么争抢名号?
于玄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白景,有点头疼,落魄山怎么摊上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接下来那场万年未有的大道争渡,哪有你想得这么简单,尤其是每座天下那些个属于应运而生的存在,别说是飞升境剑修,恐怕就算是吾洲这样的十四境修士,都不敢轻易招惹,怕就怕惹来天道冥冥中的厌弃和憎恶,于玄继续说道:“还有一位女修,相较同时代许多顶尖修士的专心登高,她反其道行之,喜好在人间大地之上,搜集和编撰各类秘书灵笈,汇总和提炼天下雷、水和火法,她独自走过不计其数的山川大泽,致力于收拢和钻研大地之上的各种道痕、雷函、云纹等‘天书’,最终她演化出十数条道脉,无一例外,都是被后世誉为登顶大道的沿途,最次也是可以跻身远古‘地仙’的旁门左道。”
“至于那位剑道魁首,之所以老夫要把他放在最后讲,必须额外提一嘴,就在于此人很怪,太过奇怪了,相传此人飞剑多,品秩高,天资好,破境快,嗯,还有一点,脾气差。方各方面,都得有个‘最’字。”
“此人并非人间第一位剑修,属于横空出世,无名无姓的,根脚不明,再加上他性情古怪,几乎从来都是独行独往,据说不曾与任何修士言语半句。所以关于这位剑修的真实身份和师承,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有说他是纯粹自学成才的剑术,也有说他是运气好,得到了多种剑术道脉传承,种种说法,不一而足。”
说到这里,于玄忍不住打趣道:“这位剑修与老大剑仙,就很像如今武学道路上的曹慈跟陈隐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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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上次潮水激荡冲击而至,间隔不到一刻钟,就迎来了第二场灵气大潮,而且这一次,明显蕴含散乱道气更多。
至于大潮声势,相较上次何止翻倍,笼中雀天地如同海中一叶扁舟,摇摇晃晃,颠簸不已。
白景咧咧嘴,本想出言讥讽几句,不过她很快就想明白其中关节,啧,陈山主真是勤俭持家,面子虚名什么的都是浮云呐。
于玄与吕喦对视一眼,相视而笑,看来是无需如何开口提醒年轻隐官了。
她猛然站起身,“山主,开工!”
陈平安一边打开瓶状大门,一边以愈发汹涌的灵气潮水砥砺两把本命飞剑的剑锋,在大致确定潮水撞击小天地的范围和力度之后,原先随水不停起伏的一叶扁舟,也随之稳固起来。以至于笼中雀天地屏障的外边,出现了一层层浮光掠影的琉璃色彩,这是光阴长河冲激某些“道路”才会出现的独有景象,只是陈平安根本来不及搜集归拢。
骤然间,数道不易察觉的细微光亮,在天外虚空中画弧而至,远远绕开礼圣法相和三山九侯先生,直奔笼中雀天地而来。
肯定是某些蛮荒天下大修士的偷袭手笔了。
白景本来只想着埋头挣钱,懒得理会这些“挠痒痒”的攻伐手段,只是当小陌出现在她身边,立即就扯开嗓子喊了句“放肆”,一粒剑光急急掠出大门,在门外瞬间分出数十道剑光,然后在数千里之外再次分出数以百计的剑光脉络,关键是每一次剑光岔开分道,竟然都丝毫不减少初始那粒剑光蕴含的剑气和剑意。
白景笑眯眯道:“小陌,我这一手‘撒网’剑术,还凑合吧?”
小陌只是屏气凝神,看着那些被白景剑光击碎的蛮荒术法,默不作声。
之后又有两拨更为密集的攻伐术法,都被白景单凭一手“撒网”轻松破解,都无法靠近笼中雀天地千里之内。
于玄颇为惊讶,老真人只知道这个初次见面的女子剑修,自称谢狗,只是她很快就改口,说如今名叫梅花了。
而那个道号喜烛的陌生道友,说得多些,比较坦诚,说他跟白景,都是万年之前的蛮荒妖族剑修,飞升境,先前被白泽先生从沉睡中喊醒,他们如今都在落魄山修行,不会掺和两座天下的争执。此次被小夫子喊来天外,白景受限于约定,只会旁观,是来凑热闹而已,但是他作为自家公子身边的扈从和死士,并无任何规矩约束,自然会出剑相助,略尽绵薄之力。
于玄对于一位飞升境剑修的杀力大小,当然是有概念的,只是这个白景,是不是太强了点?
只说她这一手撒网,若是用在蛮荒天下那几座渡口,或是某处战场?
吕喦以心声道:“大道循环不爽,自古有物降物,比如白景若是留在蛮荒天下,我估计就不用云游浩然了。”
于玄哑然失笑。
老真人早就低头望去,结果发现这些袭扰手段的来源,竟是极为隐蔽,而且都用上了缩地山河的手段,身形游移不定,配合一些阵法和道场的遮掩气机,显然是有备而来。
白景疑惑道:“小陌,奇怪啊,白泽老爷好像既没出手,我都这么出手了,也没生气?”
小陌说道:“让两座天下相撞,这本就是周密针对礼圣的手段,跟白泽老爷没半点关系。”
又有一拨好似毛毛雨的攻伐术法闹哄哄赶至,就在白景即将出手之时,郑居中依旧视而不见。
李-希圣一直在袖内掐诀演算,脸色微变,对白景喊道:“停下!”
白景翻了个白眼,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收起大部分去势极快的剑光。
小陌,还有于玄和吕喦几乎同时出手,却不是针对那些来自蛮荒的攻伐术法,反而是打碎白景那些快过闪电的剑光。
最终约莫剩下一成剑光,依然搅碎了一部分蛮荒符箓。
郑居中直到这一刻,才“后知后觉”出手,将绝大部分符箓随意收入手中,郑居中摊开手,数千张符箓瞬间攒聚缩小如十几粒芥子,如一颗颗星辰旋转在手掌上空,郑居中笑了笑,果然全是针对陈平安的。
小陌立即转头望向自家公子。
陈平安摇摇头,眼神示意小陌没有关系,不用迁怒白景。
白景挠挠脸,可怜兮兮望向小陌。
这次的确是她做得差了,哪里想到山上斗法,还需要她计较这些弯弯绕绕嘛,万年之前,不这样的。
小陌深呼吸一口气,拗着心性说道:“记得下次注意点。”
白景下意识就要去扶貂帽,才发现自己当下是以真身姿容示人,她便收起手,轻轻点头,柔声道:“小陌,你真好。”
小陌黑着一张脸,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得默不作声。
打算返回落魄山后,务必要跟公子就此事说几句,自己跟谢狗也好,白景也罢,真不能继续是这么个相处方式了。
站在琉璃阁最高处的郑居中轻轻握拳,同样是销毁符箓,而且数量更多,却没有伤及陈平安魂魄丝毫,甚至都没有消磨掉陈平安的道行,郑居中松开手后,他掌心几千张符箓已经化作灰烬,随风飘散,微笑道:“看样子,是周清高画的符,再托付斐然送来这边的见面礼。这个文海周密的关门弟子,十分用心了,不愧是隐官大人的头号崇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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