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高氏没法说漂亮话。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媳妇在婆家永远是外人。
这么想想,女人真可怜。结婚了,就跟娘家隔了一层。嫁人了,也没办法真正拥有自己的家。
老太太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咋就这么难呢?人家踏踏实实干活挣钱都不行,非得欺负人。”
周秋萍已经洗干净了脸,往脸上抹迷奇美容蜜,这还是她去北京的时候带回来的。现在也没啥面膜之类的,就靠这个凑合着用吧。
她听老太太叨叨了半天,只伸手拍脸帮助面霜吸收,然后才冒了句:“行了,不稀奇,你不干多的是人干。现在没工作的人一堆,她们就是罢工也罢不出什么结果来。况且现在也不允许罢工。”
周高氏心里跟明镜似的,最后只能唉声叹气:“那只能吃这哑巴亏了?”
周秋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声音平静:“吃鱼耐得咸,这世上没那么多两全的事。再说了,也没人绑住她们的手脚,真正干不下去,再找份事情做吧。”
“你讲的轻松哦。”周高氏直摇头,“事情哪有那么好找,工作难找的很呢。”
她出去学了几天车,跟人打的交道多了,也就明白为什么过年的时候国家领导都说,这是艰难的一年了。
到处都有厂子发不出工资,到处都有人找不到工作。往年开过春来,城里到处都能看到农民工,现在,城里人自己都没辙了,哪里还需要外面的劳动力加入。
祝嫂子她们,实际上也是外来者。
周秋萍笑了笑,调侃母亲:“阿妈,咋就没事可做呢?你前面不是一直想去火车站卖杂志吗?这就是现成的挣钱的门路。”
周高氏眼前一亮,直接拍大腿:“对呀,就可以卖杂志,在火车站和汽车站各搞一个摊子,肯定能卖出去。”
周秋萍笑容满面地看阿妈筹划这事儿,也不给她提建议。不就是卖点旧杂志吗?阿妈又不是手上没钱,即便亏了又怎样?家里又不等米下锅。
母女俩热热闹闹地讨论了一回卖旧杂志的事,一致认定应该弄个仓库,面积不用大,只要有地方存放杂志就好。
好在军嫂们年纪都不大,全是新中国成立后出生的,起码有小学文化,不至于不认识字。到时候把废品回收站的旧杂志挑拣出来,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就能拿出去卖了。
周高氏兴奋了一夜,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她又开始犯愁:“这挑杂志卖杂志能要多少人啊?她们这么多人呢,我要谁不要谁呢。都是隔壁,落下谁都不好。”
周秋萍哭笑不得:“哎哟,我的妈呀,你还能管全世界啊?你跟谁关系好你就找谁,你看谁干活麻利你就要谁。你一掏钱的人,你又不欠谁的,你想这么多干什么?”
周高氏还是不得劲:“那也怪可怜的,没活干怎么办?还要手心向上看男人的脸色过日子吗?”
周秋萍喝粥,声音平静:“估计坚持不了两天回去上班的人不少。罢工这种事儿,能有几个真成功的?小团体的人少,目标明确,不出意外,他们永远都比大团体更团结。”
老太太转不过弯来,本能地反驳:“人多力量大,怕啥?”
周秋萍笑了:“人越多心思越杂,也越容易被分化。就说我在深圳工厂看到的吧。工人也分三六九等的,即便是一个小小的拉长,唯一的权力就是决定这条生产线上的几个工人什么时候能上厕所。你甭小看这点权力,他照样就比其他人高一头。而他这个权力是老板赋予他的,一旦有人反对老板,他绝对会表现的比老板更激动。为了维持住他的权力,他会急老板之所急,想老板之所想,挖空心思讨好老板。众人想反抗,有异动的时候,头个跳出来镇压的人就是他们。他们就变成了工人中的特权阶层,虽然他们本身实际上还受着资本家的压迫。他们上蹦下跳的久了,在外人眼中就成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坏的都是他们,老板反而是无辜的。可没有阎王撑腰,小鬼能蹦跶吗?”
老太太叹了回气,到底没在说什么。她和祝嫂子最熟,平常没少吃人家的东西,即便不是白吃,现在也该投桃报李。要找人挑杂志卖杂志,她头个想到的就是祝嫂子。
“旁人我也管不了了,反正也不是我们的责任。”
周秋萍看老太太已经兴冲冲地跑过去找人说话,好笑地摇头。这会儿阿妈也不担心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人家抢她的生意了。因为她不怕呀,挣钱的门道多了,市场又那么大,能赚多少先赚多少呗。
不怪周高氏心急,她现在又不是天天闲在家里没事做。送完两个孙女儿去托儿所之后,她还得去学车呢。不趁着早上把事情说了,让人考虑清楚,她白天还有什么时候有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