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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茜茫然:“我就是自费啊。”

这时代的自费就是相对公费来说的,不是国家掏钱送出去的都叫自费,包括从国外的学校获得奖学金也叫自费。

周秋萍恍然大悟,兴高采烈道:“这是好事儿,你早点说啊,我们也给你好好庆祝下。”

解茜苦笑:“我不敢说,事情没有完全定下来之前我什么都不敢说。你们肯定会觉得我冷酷无情,我的家庭条件这么好,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我却只想离开。”

周秋萍倒是没指责她,只说了一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莫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解茜差点掉下眼泪来,她从来没听过这种话。她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向自己最尊重的老师倾吐了心中的苦闷。结果原先十分疼爱她的老师,后面再看她就好像在看白眼狼,认为她不懂事,是个冷酷自私的人,父母白养她了。

“她不知道我有多痛苦,没有人知道。我的父母从来没有表扬过我一句,永远只会指责我。我考到第二名,他们会骂我蠢为什么不是第一名?我拿到了第一名,他们又会骂我,为什么不是满分?等我是满分的时候,他们又说这种小地方破学校的满分有什么意义?哪儿来的脸高兴,井底之蛙!我考上了大学,所有人都替我高兴。我的叔叔姑妈还有姨妈舅舅他们都让弟弟妹妹们向我学习,他们却嫌我上的不是清华北大,学校不够档次。等到进了大学我拿不到前几名时,他们又说看吧,你果然就是蠢。好像我倒霉,我落魄,他们才高兴,因为这样就能证明他们比我强,我永远不可能超越他们。就说出国留学的事吧,我没跟他们任何人讲,因为一旦失败了我得到的绝对不会是鼓励安慰,而是嘲笑,你这种蠢货怎么可能出国留学?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流淌出一丝悲伤的神色。

因为人失望成习惯,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那么连流泪都成了奢望。

周秋萍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抱了抱着女孩。作为一个经历了一世的人,她大概能够猜测到解茜父母的心态。

往好里想,他们是用挫折教育来逼迫孩子成才。这一代的父母经常干这种事儿。本意是因为怕孩子会翘尾巴,希望他们时刻有压力,然后化压力为动力。

往坏里想那就难说了,有的父母就是以打压孩子为乐。在旁人面前他们难以找到优越感,只有欺负自己的孩子,不害怕遭到反抗。

至于解茜的父母,应该更加倾向于前者。

解茜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我没有自由,那不是我的家,那就是一个囚笼。我在家的时候只有一天被允许看电视,那就是礼拜六的晚上,包括寒暑假。甚至我希望调整一下看电视的时间,还是一个礼拜一次,至于哪天看由我自己来选择都会被拒绝。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我妈会突然间走进来猛的抽掉我手上的书,因为怀疑我在书底下会放其他的课外书。不管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相信我。我的英语很好,你知道是为什么吗?因为从中学时我就开始看原版书,这是我唯一可以放松的时候。说来讽刺,他们对我要求那么高,他们自己却看不懂英语。他们宁可把时间花在打麻将上,也不用来提高自己。”

周秋萍拍了拍她的肩膀,绞尽脑汁地安慰她:“你父母还是在意你的,不然这回也不会坚定地站在你这边。有的父母在孩子碰上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把孩子推出去有的外人欺负侮辱孩子,用这种手段来证明他们多辛苦,他们养了一个不成器的小孩。当然我不是说凡事跟坏的比,而是我想说,能承担起当父母的责任,在出事的时候挡在你面前,不管是为了他们的面子还是其它考量,对你来说,都是件好事儿。”

解茜抿紧了嘴唇,没吭声。

周秋萍继续说下去:“走上社会,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就像你说的父母打麻将,未必不是一种交际或者放松的手段。谁都不容易。当然,我完全不赞同你父母的教育方式。我很庆幸你的坚强。加油,总有一天,你能够真正独立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拍拍手,招呼大家:“亲爱的伙伴们,有个好消息要跟你们分享。我们解茜同学,已经成功地拿到了全额奖学金,要出国留学了。”

众人发出哗然,有人知道她想出国的事儿。八十年代是出国热的时代,尤其是在国家放开自费留学政策后,申请出国的人与日俱增。

“太好了,太厉害了。”卢潇潇激动地抱住她的胳膊,热情地追问,“哪个学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