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果卢振军力保,那么他就和军工厂以及军工厂背后的人产生剧烈的矛盾。现在部队缺钱,哪个都大方不起来。上千万的金额,足够让两拨人马拍桌子掼板凳,直接撕破脸大打出手了。
力保成功的话,卢振军会遭到更多嫉恨,在军区处境愈发艰难。为了扭转劣势,他后面必须得寻找外援。
力保失败的话,那就相当于他被核心圈层抛弃了,成为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弃子,再无在原先的圈层发展的可能。想要更上一层楼,那就只能另拜山头。
分析到这儿,余成跟女友提起卢振军正想办法从国外往国内赶的事时,都忍不住迟疑。
他不知道卢振军回来是好还是坏,因为对方的目标人物很可能就是卢振军,甚至所图更大,再不济也是一石二鸟。
周秋萍摇摇头,突然间感叹:“当初就是为了给军工厂卖东西才到电视上做节目的。谁知道搞到现在,反而说不清楚了。不过这个三产公司的经理,给部队买东西,还变成了投机倒把,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余成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女友话里的含义。
对方最直接的目标就是迫使秋萍和军工厂决裂,但如果他们本来就是一家呢,上哪儿倒买倒卖去?
余成立刻点头:“没错,你作为三产公司的销售经理,帮军工厂卖彩电,本来就是工作任务。”
所以,不用两难了,也不用做任何选择。
当天晚上,市政府家属区,徐家的三室套里,已经退休的老太太对上门拜访的市长道:“我是不清楚情况的,我早就不管事了,我知道的就是你们报纸电视上报道的新闻。要问我的看法,我从一个老百姓的角度来考虑,感觉就是要么把它当成一个专项行动,全市范围内大抓特抓,要么就低调处理这件事。”
大抓特抓不可能,从去年到现在经济一直都没复苏,全国范围内的情况差不多,最多就是五十步笑百步。除非经济迅速发展,慢慢消化掉三角债,否则绝对没有复苏的希望。
在这种情况下,市里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已经够狼狈的了。如果再大抓特抓一回,搞不好所有的店都关门大吉,全市的经济跟着垮掉。
这不是在开玩笑吗?你让老百姓吃不上饭,老百姓是会跟你拼命的。
徐家老太太叹气:“人家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建江山更难。搞经济建设,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哪有这么简单。”
市长小心翼翼道:“那您老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这个彩电专营政策上马的太仓促,根本不符合专营的条件。专营要什么?其他的我就不提了,都说价格。专营商品的价格必须不受供求关系的影响,全国统一价格。彩电能做到吗?彩电是国家统一定价,但各地的作价方法不一样。比方说经营差率,浙江是12~14,调零售扣率为95。上海是13,调零售扣率又是8。江苏呢,江苏是14,调零售扣率是9。彩电是在全国范围内流通的,它不是自产自销。光这三个地方就不一样,让企业怎么作价?尤其是从外地进货,流通差率要怎样掌握?谁也没给说法。这不是在为难企业吗?彩电,它就不适合专营。所以,作为老百姓,教室全市轰轰烈烈地查处,看着像笑话。而且这些弊端,我不相信中央看不到,后面没有处理措施。如果我们这边前脚大张旗鼓,后面政策一下子调整了,我们就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里外不是人了。”
嗐,老鼠本来就不是人。
市长觉得自己现在被烦得做人也不痛快了。大权在握,不是肆无忌惮,而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搞错了,到时候给江州带来灾难。那他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他试探着问老领导:“那这件事情就轻轻放下?”
他猜测老领导肯定仔细思量过了,不然的话换成专管领导都未必能够一口气报出不同地区的彩电经营差率。
其实放下也不是不可能,现在新闻讨论的热点变成了姓资姓社的问题。把彩电的事放一放,等到彻底没人讨论了,再低调处理掉,也就对付过去了。
每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桩桩都大张旗鼓。
老太太却坚定地摇头,满脸严肃:“这怎么能轻轻放下?他们这是在钻空子,占国家的便宜。”
市长叫老太太给搞糊涂了。占便宜是肯定的,所有违规经营彩电的店都在占便宜。难道所有人都惩罚一遍吗?那照样阵仗闹得太大。
老太太认真地往下说:“他们这是在偷税漏税。工厂交工厂的税,商店交商店的税。这个工厂做的就是商店的事,他们凭什么不交税?必须得交税。卖给商店和卖给消费者不是一回事,不能省掉这个税。不然所有人都有样学样,国家财政上哪找钱去?会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