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幼时,这院里的大房恨不得他夭折去死,二三房却又因他苟延残喘地硬活而等着看大房的笑话。
等他艰难长大,大房手段用尽,只得言语揶揄,话语侮辱,身上不痛不痒,心里却并不好受。
此番回来,心中有惑,不得不解。
他觉得自己陷入一个怪圈,圈的中心是陆琼九,他拼命绕着她奔跑,想要将这个圈画好,但却总有无名之手在他绕到另一侧时,从圈的旁侧伸须勾揽,一刀一刀朝着陆琼九挥舞。
四面八方,处处都有隐敌,他觉得自己……难以护住她……
日头已经很大,热浪一股一股的席卷上来,淮绍一站在一处与荣国府极尽奢华、处处雕廊画栋着实不搭的木门前,守在一处篱笆后,静静的等候。
他等了好一会儿,才从屋里探出一只青筋凸显,皮肤被烈日晒的黑黄的带着些斑点的手,淮绍一大步迎上,双手恭敬伸出,一手托上那一只手,另一只手架在了来人的臂弯处。
他薄唇轻启,清亮嗓音缓缓伴着他喉头的滑动而出,给这炎热的天浇上些许清凉慰藉,他唤了句,“祖母。”
老人这才从木门后探出身,她腰背已然佝偻,但面色红润,十分精神,发髻用了一枝木簪挽住,发丝分毫不乱,乖顺的贴在脑后。一身素白衣裳干净利落,库管弯起了一角,绣鞋鞋边粘上了些还带着潮湿气的湿泥。
这个老人,就是当年让整个京城都争议许久的,刑部尚书李勤的长女李思禾。嫡长女出身,偏偏要来容王府做个妾室,丢了自家父亲的人,长了整个京城的见识。婚后,与丈夫一起上了战场,夫妇二人,并肩作战,为大秦打下一片疆域,战场之上,巾帼不让须眉,一把长剑斩匈奴杀叛徒,靠自己得了个诰命。本该风华绝代、恣意无双,却因为与所爱之人晚识一步,处处被正室打压。
老荣王一碗水端不平,落了个“宠妾灭妻”的风名,不知道被京城长舌之人嘲笑讽刺多久。老荣王去世后,李思禾不愿再与正室相对,给自己在府内偏僻处辟了这么一处院子,不留人伺候,不与人打交道,自给自足,倒也过得安然。
淮绍一看她精神矍铄,不由笑道:“祖母今年种的菜收成可好?”
“好,亲手种的,怎样都好,”她目光平静,早已过了为浮华牵眼的年纪,便对事事都淡了下来,不过,今儿看到淮绍一,还是颇为高兴些许,“你倒是许久不来了。”
淮绍一搀扶着她,在院子里一处小板凳上坐好,“怕总是多来,扰了祖母清静。”
她不置可否,抬手给淮绍一倒了一杯酒,眼神示意他尝尝。
淮绍一小口抿了一嘴,酒劲不大,倒是香甜的很。
“多喝些。”
祖母鲜少劝酒,淮绍一不由的多望了她两眼。
“喝的醉了些,你才好将心里事说出口,我看你别扭的很,老婆子可等不及要听喽。”
淮绍一失笑,也不客气,接连喝了好几杯。又嫌杯子实在小,换了碗,大口饮尽。酒劲实在小,他喝了许多,也不过微醺。
“祖母没能留下孩子,这些年啊,心疼的、心上放着的也就你一个。有什么事,别憋着了,都告诉祖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