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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邛沉默不语,显然被她说动。

薛菱道:“邛,贺拔庆元是稳固代北军的定心丸,他性格坚毅,纵然说话情况却绝无二心,若你杀了他,代北军想反却依赖他太多年,不成气候也就罢了。怕的是给贺拔庆元逼急了,又不得不用他的时候。他会带着狼群反咬的。”

殷邛侧目看她:“你这一套说辞准备了多久。教导你的儿子来提出改革还不够,现在开始连贺拔庆元这大案也要来插手了么?”

薛菱微微笑道:“你说我人生能走到的最高的位置,难道不都是要跟大邺紧紧相连的么?朝堂上那些家族是不是真的为殷姓好,我不知道,但我必须要依靠殷姓。我承认我有野心,但我的野心,必须要攀附在你身上。”

她的手臂挂在了殷邛的肩上,昂起头注视着他。

殷邛内心一软,虽然隔着十年,但最终,薛菱还是成为了他一个人的宰相。他既然接她回来,这时候何必又再去猜疑。

薛菱轻声道:“我想让过去的事情过去,但你这样还质疑我的插手,我们跟十年前还有什么区别。这样再闹下去,难道想让我再离开这里么?我可再没有道观中独自过十年的勇气了,到时候不若一头撞死在宫里,化作恶鬼,缠的你永远不得安眠!”

殷邛一直在等,等一个薛菱能原谅他的出口。这是回宫一年,她第一次用平和的语气说起之前。他仿佛觉得总算是有希望让一切淡化过去,此时欣喜的情绪胜过了一切,他面上不动声色,却已经对她毫无怀疑芥蒂了。

殷邛道:“那你认为应当如何?”

薛菱:“以他私自将三军虎符交由手下一事,扣押三军虎符。但是体谅他年纪渐长,此事再不追究,因年后击退突厥一事,对他大肆封赏,多几个名号爵位甩给他,然后说这一个月委屈他了,先不必回凉州,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殷邛点头,算是同意。

薛菱又道:“突厥若是打算大军攻打三州一线,也会一定挑在秋天之前的三个月,这三个月内若是突厥来袭,便让贺拔庆元原职不变回三州一线,甚至您亲自送他离长安出征都可以。若是这三个月突厥没有出兵,您就找由头将他留在长安到明年,在代北军中扶持几个与贺拔庆元不是太合的家族,占下尉迟毅的位置,插几位汉姓将军入凉州大营……”

殷邛扯出几分笑来:“你倒是鬼主意多得很。酝酿了多久,拖到这时候才说?”

薛菱挑眉:“就你这臭脾气,一开始跟你说,你听得进去么?就非要你关了贺拔庆元一个月,自己也不知道该拿什么主意的时候,我说你才能勉强听得进去吧。”

殷邛这次被说了,倒也服气,一把拥住她,笑道:“过几日,我打算要胥在朝堂上公布废除奴婢律法一事,这项改革里,其实你出的心里最多吧。怎么样?高兴么?”

薛菱却心道,这事还真不是她在做主。殷胥比她想象中有主见的多了。

她甚至想,若不是有这样个儿子,或许她想做的事跟现在截然不同,或许她过几年才会开始出手……

薛菱拥着殷邛笑道:“你最近倒是不理林怜了。”

殷邛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皇后本名林怜,道:“怎么,你想赶我走了?”

薛菱并不否认,笑道:“我怕她心里难受呢,毕竟这十年她可都是皇后。”

殷邛以为她在暗示他身份问题,道:“她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这种没趣她不会来讨。我也想有朝一日自己死了,一定要与你葬在一起。你再等等,现在没有由头。”

薛菱垂眼,唇角带笑:“说的就像是若有了由头,你就真的肯把她这个‘识大体’又‘听话’的皇后换下来似的。她膝下三个儿子呢。”

殷邛安慰似的拍了拍她,并没说话,薛菱又接口道:“哪像我半途接手了一个便宜儿子,踹三脚放不出个屁,跟我还离心。我一把年纪了,也是没人陪。”

殷邛这才开口:“我听闻外头有人说,胥才是咱们当年的那个孩子。”

薛菱转眼看他:“我倒是希望。但咱俩心里门儿清不是么。”

殷邛垂眼,伸手抚过她的长发。薛菱难得将长发放下,肯靠着他,殷邛道:“你真不该那么决绝,或许我们的孩子不健康,可他会流淌着我们的血脉,我们仍然能给他最好的生活……”

薛菱抬眼,她眼眶无法抑制的泛红:“然后呢,给一个废物最好的生活又能如何。我决不能容忍我们的孩子,应该是大邺太子的人毫无尊严的活着。你曾有机会,曾有机会救他,帮他,但你放弃了这个机会。邛,纵然十年过去了,我不该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