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拆开外头裹着的布条。当年被她带去战场实验的长刀,已经在几次细微的改动后,批量生产,在北地三处大营内都有推广,如今贺拔刀甚至有了专业的兵种,和特种兵一样成为了列阵中重要的部分。
崔季明的这把刀,还是当年对战阿史那燕罗的那把,只是又改过外形和刀鞘的。整个刀柄连带刀体,用的是同一棵树做的木材,整把刀做的如同一根长棍,几乎寻不到刀柄与刀鞘的缝隙,为的就是她带在马上也不过分引人注目。只是为了方便手握,在握柄处刻出一道道几乎看不见的浅木棱,若是手心再绑有布条,防滑效果更好。
刘原阳将刀拔出,对于笔直的刀身感叹不已,听崔季明讲来刀体夹钢的工艺,更是赞叹。他痴迷的抚摸着刀面时,崔季明忽然问道:“我看刘叔这里,好似也有吸纳一部分被裁下来的老兵——听闻当初蒋经也是跟刘叔一起走的,您这些年没有见过他么?”
刘原阳身处宣州,朝廷对于当时太子遇刺一案又说的模糊,他根本不知晓蒋经已被崔季明杀死在山中,道:“倒是忘了,小时候你的刀法是跟他学的。贺拔公没空管你的时候,他没少抽打你,你也该想见他。我之前与蒋经见过几次面,但这两三年我没见过他了——最近一次,也是两年前的冬天了,就是那一年冻灾刚过的时候。”
崔季明垂眼,两年前的冬天,不就是在万花山一事之前几个月么。
崔季明道:“他来见你做什么?”
刘原阳:“他以前那四五年,来见我的时候倒是聊很多。蒋经还问我几座大营内许多裁下来的兵都去哪了。朝廷不许他们留在西北为乱,逼他们往南方走,却没有给他们地,有的给了地,也都被他们抛了。我听闻有些人在南地为匪,甚至自占山头,他们当中好多人我还认识,如今这境况也管不了,便将几个地名给了他。没几天便听闻当地官府剿灭了这些……兵匪。”
他站起身,把玩着刀,又道:“但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并没有说很多,就是看他好像用了寒食散,持续好几年,已经满面病色了。他穷的那样,什么时候还买得起寒食散了,我问,蒋经还不答,只说自己对不起蒋深,对不起贺拔公,沦落成如今这样——也提及说你该长大了,不知道如今有多高,是不是还跟幼时那样不懂事的爱闹腾。”
崔季明沉默:“……他那时候也提到我了么?刘叔,你知晓么,贺拔公当年被陷害谋杀太子一事,起因便是蒋经带兵在万花山围杀太子。”
他身居南地太多年,日子过得如同养老,什么西北的大漠冲杀,什么长安的明刀暗枪,似乎都离他太远了,他一时竟被崔季明的话震得失语。
她声音闷闷的:“可惜当年我也在万花山,我也见到了太子。两年前的春夏之交,我在山里杀了蒋经叔。他年纪大了,刀法与体力都不如当年,我砍下了他的头。”
刘原阳正在将刀面对准灯烛,看着刀面窄窄的血槽,听见她的话,愣在了原地。
正巧这时,外头两个小兵送了些下酒小菜进来。
崔季明抬起了眼,一字一顿道:“对,是我亲手杀了他。”
刘原阳陡然脊梁一麻,他的本能告诉他有危险!杀机似乎猛然从身边灯烛后隐藏的黑暗中爆发,崔季明身子猛然一探,她从地上起身,一只脚踏在矮桌上,伸手夺向刘原阳手中的长刀!
她一只手握住刀柄,抬掌朝刘原阳胸口拍去,刀在狭窄的帐篷内抡了个上弦的月弧!
刘原阳身子往后倒去,他以为自己倒得太慢,刀划来的太快,他的脖颈就要暴露在这刀光之下——凛冽的刀风从他下巴上划过去,他一屁股摔坐在地上,却看着踏在矮桌上的崔季明,刀弧的尾巴却以千百倍的力道和架势,朝门口两个正要递上小菜的小兵而去!
一个如影一般往后倒退一步躲开刀尖,另一个却慢了半步,胸口如同被划开的裂帛,鲜血喷涌,倒了下去——
刘原阳摸了一把以为要被劈断的下巴,只感觉到了一道如丝线般细窄的伤痕,在胡茬中往外渗血。
这一刀动作太快,但就在这一瞬间,周边的侍卫好似起跑般从地上弹起来,同时十几把刀出鞘,而青庐的棚顶却在一瞬间撕裂开,四五个身影同时窜入!
刚刚眼神娇媚倒酒撒娇的考兰,从腰后拔出两把似短镰刀的西域兵器,轻叱一声朝从天而降的身影劈去!
刘原阳纵然不明白到底境况如何,但他知道这是要拔刀的时候!
他猛地从身后拔出横刀,望向落在帐篷内的四五个身影。
其中唯一没有蒙面的是位满头银发的老妪,她身材瘦小,周围混乱看,她巍然不动,目光盯着崔季明,道:“崔家三郎,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的!白日里你与我们接应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