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去建康?!”考兰吓了一跳:“建康可都是行归于周的人!”
“听闻建康因为外头肆意的伤寒已经封城,只有极少部分的达官贵人才能出入,它就像是包围在一群流民贫民之中的孤岛。不知道若是有流民冲入那座城又该如何?”她声音缓缓道。
考兰眼睛瞪圆:“你现在手中根本没有兵,要如何才能进入建康?你这是去找死么?”
崔季明将他不安分的脑袋按回了肩膀上:“这不叫找死,这叫复仇。人不用多,就算只有我一个都足够。”
崔季明心里早早做了这个决定,她理智知道,自己应该老老实实的在山东境地先谋兵,但她几乎可以确定行归于周在这动荡之后,必定要有一次往后可能再不会有的集会。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虽有风险,但她一个人出入,反而更容易逃脱。
但当她渐渐能下地时,这处山东境内无人的荒村,却赶来了一批特殊的人,带来了一个令她愤怒到麻木的消息。
曾经并肩作战的大同军与横野军的主将叛乱,如今在山东各占地盘自立为节度使。
而部分南方的部队竟然装配有贺拔刀,在战场上一时无人可挡,却将此刀名改为南矛刀。显然是南方已经琢磨出了夹钢技术,开始大批制造此刀。
当她被蒋深扶着,听着院落中站的三四十个当年从凉州大营裁下的老兵说出此事时,她几乎浑身要发抖。
老兵道:“三郎,纵然勋国公府已空,或许贺拔姓在无后人能上战场。但此刀是贺拔公给军中留下的最后一件宝物,刀刃是指向蛮夷外敌的,刀背是护着西北边疆的,绝不能让南地随意编排上名字,偷走后用于屠杀大邺百姓!”
崔季明望着他们。她知道这段时间蒋深不但调查过行归于周,也联系了不少当年被裁下的旧部,或许是他通知这些人来的,或许是这些如今在山东河北生活的人,听闻了贺拔公身死的消息,不约而同赶到了郓州。
崔季明垂眼道:“贺拔家的血就躺在这刀中,无论如何,都要为刀正名。”
第200章
长安城里下起了春夏之交的第一场雨,泥土里的味儿全被这场雨搅了出来,长安城内许多没有铺砖的黄土地,泥巴被来回的车马压的东倒西歪。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敢跨过坊间沟壑丛生的正街,愈发普及的四轮马车碾压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泥的河流,其中还混有马粪牛尿,不小心踩进这些浑水里,能从脚底吞到膝盖。
然而深夜,却有一队人马穿行在暴雨中,他们皮斗篷被雨水砸出扇巴掌似的清脆声响,好似淌着油的披风上,划过坊门外石灯罩下的灯光,四腿笔直的马踏开了泥水,朝长安城最大的几处府邸而去。
而此时,郑府正门大开着,那马队居然窜进正门里,往前奔过了两个石板地大院子才停下来,里头的影壁如遮羞般挡着里面的惨状。
几颗头颅滚落在地,被绑着的女人和孩子跪在地上,淋得如同落汤鸡一般,或许也在嚎啕大哭,但雨水打在地面的声音,遮掩了一切。
莫天平吼道:“郑家的都在这里了?”
他旁边的金吾卫高手回道:“郑湛和他的长子、十一子都不在!”
莫天平:“不都是说一直密切关注着郑府么?!什么时候跑掉的?!”
金吾卫:“或许很早!毕竟这样的大府宅每天出入的下人就有多少,圣人怎么也不能查每个出府的下人啊!”
莫天平:“他倒是如今成了丧家之犬也无所谓是了吧!听闻郑家打算从荥阳郡望也随着起兵,倒是真胆大啊!也不用叛军打到汴州了,如今已经没有叛军了,全都是各立为节度使了。荥阳可是在洛阳与汴州之间,王家郡望在太原,怪不得要拿你们来出头,你们要是不被震慑,就是两座重城要动乱!”
金吾卫看着跪在那里的女子,面露不忍:“真的要全部诛杀么?”
莫天平就着淌到刀面上的雨水,手掌从光滑的刀面上滑过去,揩净了血迹,冷笑道:“觉得他们不过是无知妇人不该死?问山东那些死了都没地儿埋的农户去,问那些被一把火烧了尸骨的邺兵去!多少不该死的人都死了,不差他们这些了!杀!”
他说罢,转身朝外走去,对旁边刚刚从正门进来的金甲兵道:“王家也是这个状况?王晋辅不是还在朝中?”
那金吾卫答道:“王晋辅似乎是被王家留在长安当作弃子的,已经杀了。王家和郑家境况差不多,长安这支的宗主只带走了一个嫡子。”
莫天平冷哼一声:“什么宗族世家,干点大事儿恨不得把全家人拖进来,跑的时候,谁也不管了!他们不是往太原、荥阳本家逃,就是去了建康,通知沿路州县,他们能一时扮的了下人,可扮不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