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十一愣:“怎么算是祸害。”
裴玉绯笑:“我名声还不够臭?往后什么事儿可都干得出来。你既管不住我,我也不愿意被人管,何必呢,强在一处也非要做怨偶不可。你找个听话懂事的小媳妇,我找我的小年轻,天各一方就是了。”
张富十这时候还能说出什么话来,裴玉绯白皙的手指捋了捋黑色的马鬃,笑道:“我走了,本来也就没说几句话,再见就当陌生人也差不理。有些心思本来没那么深,都是一个人的时候瞎琢磨深的,不想就过去了。”
她说罢拿开手,那手指就跟缠在他头发上又松开似的,拍了拍身边给她拿包的小丫鬟,转身朝船上登去。
张富十忍不住唤道:“玉绯!”
裴玉绯就跟没听见似的,脚步连顿也没顿,径直往船上走去。
登上了甲板,这艘商船不算太大,装的主要是茶叶,也有其他几个随着要去洛阳的船客,张富十站在岸口,看着船工收起搭板,船缓慢的离开岸边。
裴玉绯站在甲板上,倚靠着栏杆。那小丫鬟把东西放进屋里,话还是方言味颇重,道:“我觉得那郎君也挺不错的呀。娘子为什么不跟他走了,那就不用自个儿跑这么远了。”
裴玉绯撑着栏杆:“我没说他不好啊。是我配不上。”
她笑了笑,又转过脸来道:“再说,谁规定的女子非要嫁人,跟着谁过活才算是安稳。我还就不想要安稳了。”
这头送走了裴玉绯,崔季明让人买了不少酒送到魏军内。魏军毕竟是跟其他藩镇杂兵不一样,平日里还挺规矩的,崔季明之前安排五十人一文书等等,不少军中将士识几个字,懂周边地理,他们倒是能跟倨傲的朝廷军队玩在一起。
再加上朝廷中有不少年轻将领特意凑到魏军来,想要打听季子介的事情,年三十这个空档,军中也要闹傩戏,要玩乐,都是年轻汉子,更是都凑到了一起。
郓州经历这几年的动荡,百姓数量并不算太多,但他们如今竟也算是短暂的在天子脚下,这次年关过的比以前哪一年都热闹。附近的农田很多时候从两年前永王之乱时就被弃置,如今虽在朝廷的主持下分了地,冬天却农作不了。幸而郓州河岸外不少上船在买卖米粮、织物、茶品甚至是书。
朝廷今年要开春闱,再加上贺拔罗之前把那浆纸的法子卖给一家书商后,就传了开来,如今纸价骤跌。再加上春闱名额扩大,各地国子监招生相当之多,为了能入国子监,连带着各地乡学、州学都在萎靡了多少年之后重振兴起,也有些书商为了如此大的需求,绞尽脑汁弄出了雕板的印刷。
只是毕竟是新东西,雕版能印的也只有些最经典的四书,其他方面的都少得可怜,也不能算完全普及开来。不多对于郓州这种已经和大邺割裂几年的城池来说,已经算得上顶新奇了。
殷胥为了表示恩典,也给郓州原住的居民发了些新钱。藩镇建立之后,如郑家很多地方开始私自铸币,山东河朔一代也有些铜矿,出现的铜钱就足有四五种,价值也并不等同,混乱不堪,殷胥便是出律令以旧铜币换新的建元钱,以市面上价值多两成换取,然后再集体销毁这些铜币统一重铸。
黄河沿岸十几州的百姓都来换钱,这多两成可就多的不少了。
崔季明不太懂这些关系,她知道殷胥是不希望百姓再私藏旧钱,怕建元钱未来在这些地方不能流通,只是觉得他成本太高要亏惨了。
后来听说这其中有俱泰的主意。只要从滑州过黄河的船只、在战区内进行的买卖,税率都比以前要高,所以郓州附近商船的物价也要比洛阳等地高一些,这些多出去的两成钱还是能七七八八的流回朝廷。
这些地区能够尽快的流通建元钱,朝廷也能更好的收纳商贾税,反而是对朝廷有益的事情。
她从军营中回行宫的时候,看着郓州的大道上燃起火堆,傍晚快天黑的时候,带着傩面敲锣打鼓的男女老少都在随着唱,在郓州的街道上游行。大邺不愧是清明节坟头蹦迪的活泼,到了该守岁的时候,也不是各自关上房门,而是全城出来狂欢。
崔季明带着青色的傩面骑在马上,从行宫侧门处进去,手里抛着个红傩面,吹着口哨好一副意气风发的朝宫内走去。今儿连廊下走的宫女们都头上都扎了红绳珠花,她这般闲情漫步,引来一群人侧目。
她一身暗红色绣松纹的滚黑毛边大披风,高领褂子配侧翻领外袍,黑靴佩金刀,有意朝几个宫人抬手致意时候,引得一群喜气盈盈的宫女凑在一圈唤他:“不只是哪家郎君,傩戏闹进行宫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