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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胥动了动嘴角,没再多说,直接牵着崔季明拽她起来,道:“既然如此,权当是双方千里迢迢来一场闲聊吧。出了这江州就是你死我活了。”

殷胥此时正牵着她要走出门去,他先掀开了帐帘。她或许心中不太清楚,可言玉却知晓,走出这道门,或许就真是永别了,一下子脑内那些不肯承认的怨,那些令他厌恶的念念不忘,那些一辈子抚不平的皱褶和落差,抵不过他条件反射叫了一声:“三儿!”

声音像是失声太久的人开口破了音、带着嘶哑的呼唤,若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要清一清嗓子郑重的叫她。

但他也知道,真郑重起来,他就叫不出来了。

而崔季明也是不自主的回过头来,站在帐帘前,看了他一眼。

言玉两个字当时未能回礼,一憋就是几年,就她回头这个样子,他猛地觉得一下子释然了。是追鹰的人彻底放弃了奔跑,昂首静静立在原地欣赏的一派平静。

她完完全全挥动翅膀,往他永远到不了的天空飞去了,身边伴着的人也是和她一样能振翅高飞的人,她能拥有的最好的活法不就是这样么?不就是今天么?

言玉笑了笑:“保重。”

崔季明脸上一瞬显露出千万分陈杂的样子来,是恨是怜,是无法理解又感同身受,是恼怒他又哀叹他的无数情绪。那些复杂的样子在她脸上转瞬收住,崔季明忽地响起当初从建康逃开时,她说过:“愿你活时无病无灾,死时不会狼狈。保重。”

他多久之后,才真正释然,回了她一句“保重”。

崔季明什么也没说,微微点头,掀开帐帘,紧紧靠着殷胥,从光映来的方向走去。

帐内慢了一步的俱泰,却也又隐隐觉出几分不对劲,道:“言玉,你到底是想要什么?”

大概言玉佩服惊叹的人中,要数得上这个曾经踉踉跄跄从队尾跑来,拿着牛肉干献给崔季明的侏儒,他叹道:“我要是一直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不至于走到今天了。”

走出帐外,殷胥走的颇快,崔季明紧跟在他身后,她开口道:“难道真的就这样了?还要继续往南打?”

殷胥已经明白了,道:“他说得对,没办法和平交接的。”

崔季明正还要开口,殷胥猛地回过身来,两人就站在湖边的草地上,他道:“你一直在看他。”

崔季明听他这么说,头皮都麻了:“他就坐我对面,我不看他才是心里有鬼呢,我还一直在看你呢!你怎么不说我看你了。”

他们二人离刚刚的主帐已经有相当一段距离了,侍卫靠拢过来,殷胥挥了挥手要他们离远一些,这些金吾卫点头背对着二人,站远了一些。晌午清亮的光打在崔季明脸上,崔季明背对着帐子,没有看到言玉带人走出营帐,殷胥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她的腰。

前一刻在帐中探讨国事天下事,探讨历史长河的人,这一刻却又心思缩成了一团,有意要言玉远远看见他们二人相拥。

崔季明也没想到在外头殷胥就这样来拥着她,吓了一跳,手扶在他胳膊上,刚要开口。

殷胥姿态亲密,语气却平静的很,让崔季明想打哆嗦:“你看我是应该的。他还叫你三儿,你以为我走出去了没听见么?那你回什么头。”

崔季明百口莫辩:“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家里我阿耶也这么叫我,我就回头了——”

殷胥一口咬定:“你回头还看了他好久不是么。他跟你说什么了。”

崔季明有点挣扎起来:“他就说了一句保重啊。”

殷胥:“你能保重,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我,因为你自己。不用他这时候说,真要想让你保重,就早该来帮你了。”

崔季明想岔开话题:“唉哟,就是问候一句罢了。没别的意思。我整天跟独孤他们闹,也没见你敏感成这个样子啊。”

殷胥:“别人我都没多在乎,他不一样。如今倒是,不管哪边输赢,两边皇帝都记挂着你,你这地位不一般。”

崔季明瞪眼:“你明知道我都多少年没跟他说过一句好话了,非要吃这样的醋啊!你到底因为什么心里不舒服!”

殷胥死死抱着她,他也说不清楚是心里不清不楚的难受在先,就是想闹脾气;还是单纯的想要小事化大,就想让她着急忙慌的解释,殷胥道:“我要是能知道因为什么才心里不舒服,我就早把自己治好了,就不用在这儿跟你说了!”

正这时,远处过来接应的车队驶来,俱泰小短腿慢了几步也跟过来了,殷胥直接拽着崔季明上车,俱泰以为还要议事,也要登上车来,殷胥转头道:“你去乘别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