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是前任的侍郎被贬的理由,俱泰挂在了她的头上。后者则是守旧派为了扩充势力,拉拢地方的另一手段。
她恰如其分的微微抬眼,有些恐慌的望向了宋晏。
俱泰继续道:“这海州船厂修建船只的工期一直不达标,按理说到下个月应该是有十艘大型的三层货船上缴朝廷的,传闻说到如今才只建出六艘。然而海州在去年年末又主动揽了修建高塔宝船的工事,为期半年后交。他们觉得山东一地的木材不够好,转而想去北方深山里运精良木材,本来无事。可这去的五艘刚刚建好的货运大船,没把木材拉回来倒好,这五艘船返航途中居然也遭遇了海难,只有一艘破败不堪返回,其余四艘全部葬于海底。”
俱泰笑了:“那这海难真是蹊跷,来的刚好,去的时候不出事儿,拉着木材回来的时候出事儿了。剩下的应该交工的大型货船,居然只剩下了五艘完整的和一艘破的,不单如此,因为木材没得到,宝船的修建都要延期!竟还有这等事情!工部怕是还不知道这件事儿呢吧!户部可没跟工部商量。管着度支,是可支配资产,半官营与官营的厂子的财务也有你们管一管,但贸然点这个头,再加上前头为这海州船厂做假账,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竹承语头一次感觉到作为俱泰对面的那个人,被他目光所视,被他句句所指的压迫力,只感觉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好像只要一个口风不对,就会被他抓住弱点,打入泥潭里。
场上一下子静了,竹承语没有敢再看宋晏,她问过了裴六的意见,得了俱泰的保证,甚至连圣人也写了封短笺下来给她。四方保证下,这个危险的境地仍然让她胆寒。若是她被利用了,被放弃了?若是假戏真做,双方的脚踩下来让她担事?
她一瞬间脑子里划过许多想法,忽然听着身边几个户部的官员出列维护,连带着一些工部的官员也开了口,静一下后朝堂上立刻沸腾起来,有骂声也有讥笑,有辩驳也有力争。
是宋晏提前安排好了一部分官员来维护此事?他是不肯失去在户部的位置?
竹承语微微抬头,忽然远远的听见就在崔南邦开口和身边人议论两句之后,宋晏也开了口,声音还算响亮:“臣倒不觉得,这是户部一家能做主的事儿。”
面朝着她,侧对宋晏的俱泰,微微笑了一下,眼睛亮了。
她心里还满是不知何处落脚的担忧和惶恐,俱泰却仿佛露出一点几不可见的小得意,而远处宋晏却丝毫不在意,也气度从容的开口出列。
这会儿,已经不是她能介入的斗争了……
第346章 3270327
宋晏开口:“这怕不是户部一人的事儿吧, 工部才是船厂的监工,海州船厂没能按期交工,工部免不了责罚。海州多远, 你是觉得海州过来求人办事容易,还是工部来我们隔壁户部求人办事容易?更何况当时竹侍郎还不过是一小小巡官, 她一个人过得了这件事情?若是或许钱尚书不知晓, 这案子确实在前任户部侍郎入狱时提及过。”
俱泰回头笑道:“这事儿的确要问过宋舍人,太后交予承办的人当中确实有你。既然提过, 怎就没个结果?”
宋晏走过来, 拿起卷宗展开道:“不论此事是工部与户部打了招呼,还是千里迢迢海州来了人找了户部,这事儿想查没法查。那边的北地几州确实说来传运走了相当量的木材,这帐也从几州林场的账目下头划掉了。那段时间也不是很适合出海。说是巧妙也罢, 巧合也罢,活的船员只有几人了,那些大船葬身海底也不可能捞出来, 这事儿不是我们不想查,是查不下去。”
他往前走了两步对圣人道:“若说海州船厂一案真的有证据可以判罪,那前任侍郎怕是已经在大牢里关的昏天暗地。大邺的律法是既无证据何得加罪,他只是被贬密州刺史。但若如钱尚书所说,这是迫害诬陷,那手段当真温柔啊。”
殷胥对外做的就是不表态,大部分知道殷胥跟俱泰关系比较亲密,然而和南邦、元望这对崔家叔侄,与夏辰、刘原阳和季子介这些武将相比,俱泰在外人看来就要排得稍后一些了。
殷胥点了点头:“这事儿刁寺卿过问了?”
宋晏抬手行礼:“这是自然。”
殷胥微微斜了身子,手倚在一边扶手上,点了点头,道:“俱泰,你把卷宗提交给大理寺和台谏,让双方再度审理,如果发现竹侍郎却有嫌疑,可以再提出。但若是没有嫌疑,这样平白来说,也有损竹侍郎的颜面。”
他意思是不再议论,俱泰与圣人都心知到了火候,他面上露出几分忿忿的神情,宋晏则暗自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