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了,又没变。
兆从来没见过她打扮的这样正式,带着珠钗步摇,身着宽袖裙装,甚至用粉遮了一点她的小雀斑,涂了点唇红。他本来觉得这样不适合她,但是她一笑又尽显那层长大了似的成人壳子后头的天真傻气,兆觉得自己也特别愚蠢,因为他一瞬间几乎想哭。
他次次都是跟她不告而别,然后再次重逢。
看起来最不谙世事最像温室花朵的人,却如山一样,坚定的站在她决定的位置上。
就像是他无论走多远,人生起起落落,她就站在原地,有时像是能触碰到了,有时却隔着淡淡的蓝雾,或近或远从不离开。
兆不知怎么的,感觉一口气息要从身子里头吐出来,整个人都要随之边变瘪,他咬紧牙关,又扯出一个笑来。
妙仪看见有了个熟人,倒也没那么紧张,走上前来与朔方的主将行礼,说了些客套的话。
朔方的主将是曾经代北军中的一支,年岁和夏辰相当,跟贺拔公也相识很久,是个四十多岁方脸胡须的中年人。
崔季明不到十岁的时候见过他一面,料想如今见面应该认不得,却不料在妙仪走上来之前,那朔方主将却一直将目光望向旁边的崔季明。
或许他也有意打探过贺拔家的情况,听说了关于她身份的传言?
妙仪走近来之后,崔季明才走近和诸位将军打了照面,对着兆她也是一笑,兆还是很敬重她的,连忙躬身行礼。
而妙仪却望着近在咫尺的兆,脸上露出几分迷茫的神情……她不会掩饰自己的表情,脸上仿佛就写明了对于兆的改变的陌生。
兆也自知被这片土地和军中的生活改变。
四百多年前的朔方,还是农业繁华、良田千亩的沃土,新莽之后境况大概,几百年逐渐荒芜,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干燥也辽阔的戈壁。
再这样的长河与风沙面前,怎么样的人也都会开阔一些,也都会思考很多了,那些曾经围在他心头上的宫墙和尔虞我诈渐渐推远,他只谨记着化作平民打扮逃窜时,曾经血流成河的山东。
妙仪场面式的进入了朔方大营的主帐,但她并不是在营内住的,而是驻扎在营地南侧。贺逻鹘早就递了好几封国书来,对弈的地址钉在突厥与大邺的大营之间的一个中间点,那里是一座曾经繁华的小城镇。不过因为东突厥这些年比较残酷的政策,基本上也只剩下残垣断壁了。
崔季明说是去跟他们把酒言欢了,实际上吃着烤肉喝着酒,欢声笑语偶尔两句你大爷背后,讨论的都是关于这次的计划。
凉州大营来的援兵要明后日才能到,崔季明比较关心一件事情:“阿史那燕罗不是说一直要独立么?他有没有跟贺逻鹘闹翻脸?”
朔方主将叹道:“棘手的就是没有。他似乎因为知遇之恩,一直没有离开,有一两年,他不大参与□□厥的中心事务,不知道是贺逻鹘把他支出去的还是他主动退出的。不过这次突厥吞了南突厥,而后又全面南进,他出面了。”
崔季明挑了挑眉:“按照阿史那的身份,如果他参与了,打赢了仗他是可以分奴隶分土地的,贺逻鹘如果把他支出中心,是不可能叫他来的。我猜测阿史那燕罗手里的兵力应该还是很强大……如果可以,我算是跟他有过几面相识,不知可否与他私下会个面。”
朔方主将震惊:“你要见他,说什么?”
崔季明笑了笑:“积怨已久,观念不同,总是走不到一起去的。这种分歧,甚至比伺犴与贺逻鹘手足相争的分歧还要深。当然,朝廷派人跟来了,圣人的意思也很明显,这些事儿你们不好做,我可以来做,保证成功与否怪罪不到朔方头上。不过您是这儿的主将,我还是该向您请示说明。”
如今谁不知道季子介的地位,她就是一柄指哪儿,哪儿就是胜利的利刃,本来都说圣人不肯轻易拿来出鞘,却为了突厥一事派来了,这些不知内情的人自然认为是圣人对于这次战役的关心与施压。
朔方主将沉思道:“不过我们也未必能联系到阿史那,估计还要用您自己的办法。如果要联系,我建议在对弈之前联系上,因为一旦棋赛正式开始,场面立刻就会变得紧张,到时候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两方的弦就都绷到极限了。”
崔季明点头:“我知道。“
她想了想,想表达的事情换了个口径道:“你知道这次不止来了棋圣一人,而是来了三位国士,甚至还派我来护送,意味着什么?这是大邺的颜面,大邺这次就是要棋盘上和战局上都要大捷。棋圣如今在境内的声望已经无人不知,如果如果打不赢这场仗,咱们不单是兵力受损,棋圣的安危也难以保证;但如果是打胜了仗,棋圣被伤或者是被杀害……您也该知道关中一代的舆论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