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的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落回太平身上。她朝女儿伸出一只手,太平一怔,随即紧紧握住母亲那只白皙却苍老干瘦的手掌,紧紧地,就像是儿时那般,左手牵着一国之君,右手牵着千古一后。
父皇已逝去多年,如今,连她那叱咤一生的母亲也撑不住了。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武则天失神地望着雕花镶金的床梁,望着绣有大朵大朵牡丹的纱帐,轻声喟叹道:“我梦见洛阳的姚黄魏紫,先帝抱着刚出世的安定在昆明池旁,他笑着朝我招手,唤我‘媚娘’……”
太平勉强扯出一抹笑来,眼眶湿红道:“那时,您和父皇是极喜爱安定姐姐的。儿时您偶然提起我眉目生得和姐姐极像,还害得我吃醋好一阵呢。”
“我也是极喜爱你的,我的几双儿女,唯有你继承了我的相貌和性子。”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武则天褪去往日的威严,只如一个慈母般抚了抚太平的脸颊,叹道:“我还梦见那年的你,在我殿前生生跪了两天一夜,眼泪哭干了,嗓子也哑了,我没有心软……”
太平神色一哀,垂下眼眸,“母亲,许多年前的事,还提它做什么。”
“这些年,我常常后悔。我一生杀戮无数,眼也不曾眨过一下,唯有绍儿那事……”说到此,一代女帝竟然露出了脆弱的神情,她紧紧拉住太平的手,喘息几声,艰难道:“太平,娘错了。你别怨恨娘……”
“母亲!”太平再也撑不住了,扑倒在武则天身上,以手掩面,低下头无声地哽咽,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溅落。太平咬唇,带着哭腔哀戚道:“女儿怎会恨您,怎会恨您?”
似是得到解脱,武则天舒了一口气,她在屋内又扫视一眼,对站在一旁的上官婉儿道:“婉儿,你过来。”
上官婉儿抹了把眼角的泪水,轻手轻脚地向前两步,握住武则天的另一只手跪在榻边。
武则天叹道:“婉儿,我将你禁锢在身边近三十年,误了你青春,今后若是遇得良人,便嫁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