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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革命爆发以来,以英国为首的协约国集团表现出越来越强烈的独占中国的倾向,对此,美国外交官看得很清楚,他们也深知,如果美国不能加入协约国集团、承担对德军事义务的话,协约国方面是不会痛痛快快的与自己分享这块“中国蛋糕”的,因为这块蛋糕是用来犒赏日本和俄国的。

但与哪个国家结盟是国会的事情,外交官无能为力,而且加入协约国集团,就意味着与同盟国集团决裂,也意味着美国商品将失去同盟国市场,这也不是美国的企业家和选民愿意看到的。

所以,美国必须中立。

但是,美国商人并不希望因为中立而失去在华贸易特权,他们希望驻华外交官能够“更主动”一些,而不是向国务卿抱怨没有国际盟友。

司戴德决定利用南北和谈的机会掌握住在中国的主动权,与未来的新政府建立良好关系,看看能否走迂回路线,直接从新政府手里攫取筑路权和贷款权,让国内那帮喋喋不休的金融家和企业家闭嘴。

但唐绍仪只是静静的听着司戴德的见解,没有发表自己的任何看法,心中却是一阵刺痛,中国的利益竟要靠外国来“保护”,这实在是外交官的耻辱,可是目前的现状又不能不仰仗外国,“以夷制夷”向来就是朝廷外交“秘诀”,一再使用,但可惜的是,外国人也不傻,当年李鸿章硬是将这以夷制夷玩儿成了“引狼入室”,将沙皇俄国请到了东北,若非一场日俄大战,东北或许已经不在中国的领土内了,前车之鉴不远,唐绍仪可不敢重蹈覆辙。

当年俄国霸着东北不走,拒绝向列强开放商业利益,引起英国、美国强烈不满,在两国的挑唆下,在犹太金融集团的支持下,日本扛着“维护东亚门户开放”的旗帜与俄国厮杀了一年,总算是把东北那块肥肉又抢了半块回来,不过到底是没有还给中国人,而是落到了日本人自己嘴里,英国、美国偷鸡不成蚀把米,赶走了猛虎却引来了恶狼,日本与俄国本就是一路货色,拿下南满之后,也没满足美国商人分一杯羹的要求,不仅食言将南满铁路据为己有,而且试图关上商业大门,比俄国做的还过分,为此日美两国差点决裂,美国总统罗斯福之所以派“大白舰队”周游世界,就是为了向日本政府施加压力,迫使其让步。

看到日美关系紧张,德国皇帝大为高兴,命令驻华公使加紧活动,开始谋划中美德三国同盟的事,如果此事能够得以顺利进行,“以夷制夷”的美梦就可实现,清廷也可喘上口气,为了和美国结盟,清廷甚至专门派唐绍仪出使美国,以感谢美国退还部分庚子赔款为掩护,去探探美国口风。

清廷的“联美抗日”计划就是在这个背景之下出笼的,清廷和德国皇帝一样在做着美梦。

但美梦再美,也依然是梦,美国政客不愿为中国充当盾牌,而且考虑到美国海军在远东的实力要弱于日本,尤其是菲律宾防卫薄弱,极易被日本所乘,为了防止激怒日本,美国只能在中国东北问题上采取防御战略,于是《罗脱——高平协定》出笼,以默认日本在中国东北取得的利益为条件换取了日本对“门户开放”的承诺和不攻击菲律宾的保证,所以,唐绍仪到美国白跑了一趟,不惟中美德三国同盟化为泡影,就连“东三省银行计划”也被搁浅,可以说一无所获。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外交官,唐绍仪当然不会就此罢手,正欲继续拉拢美国商业界人士,支持东北实业振兴计划时,安庆起义爆发,共和军在赵北的率领下横扫江西、湖广,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整个华南动荡起来,清廷急诏唐绍仪回国述职,但走到路上,唐绍仪才得知他被召回的真正原因——————袁世凯倒了。

唐绍仪是袁世凯一手提拔起来的,一向被人视为袁世凯的私党,此次袁世凯倒台,他的党羽当然不能继续留在任上,唐绍仪就这么被召回了国,因为清廷担心他替袁世凯开路,在美国寻求避难。唐绍仪的几个随员劝他不要回国自投罗网,但唐绍仪一笑置之,还是在最短时间内赶回了国,回任奉天巡抚,但刚视事没几天,正等着朝廷钦差来拔花翎时,曹锟的北洋第三镇在长春发动兵变,通电拥戴袁世凯“摄政”,于是,短短几天工夫,这局面又被袁世凯给扳了回来,唐绍仪不仅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被袁世凯委以重任,充当北方议和代表,到上海与南方革命势力进行谈判,早日稳定局势,为袁世凯坐稳江山效犬马之劳。

唐绍仪本人虽对君宪并无热情,但既然袁世凯对他信任如此,也只好知恩图报,尽心其事了。

司戴德侃侃而谈,唐绍仪微笑不语,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能够依靠美国夺回东北权益固然是好,但日本岂是好说话的?为了东北,日本死伤十余万人,欠了美国、英国一屁股债,好不容易从俄国嘴里抠出一块肥肉,岂会轻易让出?就算美国压迫日本服软,又能怎样?东北依然是洋人的地盘,中国人想插嘴,那也得看别人脸色。况且,美国人野心甚大,东北的铁路和商业只是其次,他们还想要粤汉铁路的独占权,现在南方革命军兴,湖北光复,不由朝廷说了算,美国人急得上蹿下跳,这才极力撺掇、撮合,让南北双方实力派坐到谈判桌前,早日统一政令,也好美国商人上下其手,攫取商业利益。

可以说,对于此次南北议和,美国的“热心”仅次于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