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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目前来说,赵北还没找到合适的方法去阻止劣绅把持乡村,数千年的宗法制度已将底层百姓变得麻木不仁,民智不开,就无法指望百姓与乡绅对抗,“锄社”虽已在几个试点建立起来,但目前还无法承担改造农村的任务。现在暂时只能寄希望于尽快将时政宣讲员派到乡村,以便将社会底层与顶层重新连接起来,使得下情能够上达,改变清末以来那种“瞒上欺下”的局面。

一个农业社会,在向工业化迈进的时候,必然会出现许多丑恶现象,作为穿越者,所能做的就是将其限制在最低程度,不使其腐蚀社会肌体,彻底消灭是不现实的,那只会使人走火入魔。地方自治作为一种应急手段,必然有它的缺点,但瑕不掩瑜,地方自治所带来的好处也是必须考虑的,军政府的统治基础需要扩大,必须将乡村里的缙绅力量吸收进军政府,因为他们才是这个时代乡村力量的代表,他们不仅控制着乡村的全部政治资源和经济资源,同时也控制着全部的社会资源,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就是乡村的“民心”。

仅有一个省议院是不够的,各县自治会也必须组建起来,用这个政治工具将乡绅绑上共和军的战车,现在北方的袁世凯打着地方自治的幌子在收买人心,在这场人心争夺战中,赵北绝不允许自己落在下风。

地方自治可以,但是兵权和司法权必须掌握在军政府手里。

赵北很清楚自己在历史中的地位,更明白还有更大的挑战在等着他,一想起那个东边的岛国,以及那个岛国在近代给中国带来的痛苦,他就压抑不住心头的冲动,想一步登天,带领中国跑步进入工业社会,但理智告诉他,那是不现实的,做人要踏踏实实,还是先解决了乡村问题,再来讨论工业化吧。

但是仅靠一帮保守的乡绅是不可能改造乡村的,也不可能依靠他们去实现国家的快速工业化,这个任务只能也必须由新时代的革命者去完成!

所以,在主持了议院的开院仪式之后,赵北立即接见了张激扬组建的一个乡村武装工作队,这个工作队将作为第一批深入乡村的时政宣讲员中队去实践赵北“乡村开化”的理想,如果一切顺利,他们带给乡村的不仅是崭新的文化,也是崭新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为了保证工作的顺利展开,工作队的每一位男女队员都接受过严格的射击训练,工作队装备着最精良的步枪,而且,每一名队员都配备了两颗手雷,比共和军的单兵装备都好,由此也可看出总司令对乡村工作的重视。

这支工作队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宣传军政府的税收政策,虽然军政府早已废除了清末的苛捐杂税,将田税降到了农民可以忍受的程度,但据反馈来的可靠情报来看,许多地方的乡民并不清楚现在已经改朝换代,还在向那些土豪、税吏、地保、族长交纳捐税,那些税收全都落进了那帮蛀虫手里,不仅严重损害了乡民利益,也同样削弱了军政府的威信,对此,必须坚决进行反击!

赵北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现在是在虎口夺食,不遭恶虎反噬是不可能的,历代王朝的统治都是只到县为止,乡村实际上一直是由地头蛇代为统治,工作队即将面对的是一帮已统治乡村数千年的巨大的地头蛇集团,稍不小心就会被吞噬。

“诸位同志,此行绝不是一次普通的宣传演讲,你们很可能遭到最恶毒的对待,甚至是杀戮!必要时,你们必须拿起手里的步枪,与乡村守旧势力进行战斗!你们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思想的战场,更是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乡村代表着什么?守旧、顽固、愚昧、反动,你们的敌人很可能不仅仅只是那些脑满肠肥的豪绅、土财,民智未开的乡民也完全有可能走到你们的对立面,对此,你们也必须保持高度警惕!几千年养成的陋习不是几句话和几台文明戏就可以改变的,这是长期的斗争,你们必须一手拿枪一手拿笔,用辛劳、汗水、鲜血甚至是生命去改造这个时代!”

赵北站在几口弹药箱搭成的演讲台上,向着这些工作队员仔细叮咛,回忆着历史上的乡村改造运动,并加入自己的理念。

“中国是一个农业国,只有乡村得到改造,国家才能得到改造,只有农民思想开化,国民思想才能开化!这个道理我已对你们讲过多次,想必你们已经理解。此次深入乡村,你们只需要宣传军政府的捐税政策和新文化就可以了,对于‘耕者有其田’的主张,暂时不要公开宣讲,因为现在的时机还不成熟,目前的首要任务是打倒满清,土地问题过于敏感,各地的土地占有情况也不尽相同,土地问题关系到整个革命成败与否,不能莽撞行事。

我知道,诸位多是出身贫寒的,对于这种‘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现状早已不满,不少人参加革命也是冲着同盟会的‘平均地权’一句而来,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从长计议,理想虽好,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革命初起,还是应稳重为好。你们必须分清楚谁是你们的敌人,谁是你们的盟友,缙绅中也分良绅和劣绅,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团结良绅,依靠他们的帮助和理解开展工作。”

千叮万嘱,与这些男女队员合影之后,赵北亲自将他们送上船,站在码头上目送蒸汽船向东驶去。

按照他的计划,这个工作队是东路工作队,主要负责黄州府、武昌府、汉阳府、德安府的乡村工作,他们将一个村一个村的走访,一个村一个村的宣讲,将新的文化和思想甚至是娱乐方式带到乡村,这是一件艰辛而漫长的工作,或许,下次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是一年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