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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大忙人现在又坐到了一起,不过现在他们忙的不是制订宪法的事情,而是另一件比宪法更重要的事情。

对于袁世凯袁大总统来讲,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财政的事情更紧迫呢?

现在北洋军正在大肆扩充实力,没有实力就不能压服南方的革命派,袁世凯打算将北洋军从六个镇扩充到二十多个镇,这个野心勃勃的扩军计划有许多障碍,士兵的招募、军官的培训、武器的补充、营房的兴建,这些都还是细枝末节,真正的障碍还是这个财政问题。

没有军费,军队就不可能扩充,士兵和军官也不可能有什么士气。

虽然前些时候英国、法国、俄国组建的“三国银行团”已与袁大总统签订了一份国际借款草案,但是,随着共和军总司令赵北的那封关于国际借款的通电的拍发,以及“蕲州事变”的纷纷扰扰,目前三国银行团的借款计划实际上已经搁浅,由于对袁世凯未能对共和军方面采取强硬处置不满,日本和俄国一致决定近期暂停官方对华贷款计划,法国的金融界则担心借出的款因为南方实力派的反对而可能成为呆帐,因此也决定暂时采取观望态度,英国政府虽然全力支持袁世凯,但也由于“蕲州事变”中英国的面子问题而不得不拖延官方对华贷款计划,至于民间融资,也因为共和军的反英立场而很难实现,毕竟,英国人也是有爱国心的,英国政客绝不会冒着失去选民信任的风险而倡议发行金融券。

既然列强已经不能指望,袁世凯只能转而求助于那些欧洲金融小国,比利时、荷兰倒是有出借贷款的意向,但也因为中国的局势动荡以及法国的外交压力而迟迟不能决断,虽然美国、德国主动提出愿意向袁大总统提供国际联合贷款,但由于英国、俄国、日本、法国的坚决反对,袁世凯只能放弃这个方向。

国际贷款是暂时指望不上了,这算来算去,剩下的筹款之路似乎只有一条了:

发行公债。

发行公债,这是外国政府筹集资金应急的常用办法,但在中国却是新鲜事,其实前清时候也是发行过类似公债的,光绪二十四年,清廷发行“昭信股票”,以应付甲午战争之后的财政困难局面,但是由于清廷的信用很成问题,而公债的顺利发行是离不开政府的信用的,所以,这清廷发行的昭信股票就成了一张烂纸,无人问津,后来干脆就变成了朝廷的摊派,好歹多少筹集了点银子,不过这些银子最后多数都变成了各处的行宫、园子,既不能生利,也不能强国,可以想见,直到清朝覆灭,这昭信股票里的“昭信”二字到底是变成了笑话,公债有借无还,那就不是公债了。

现在,清朝已经灭亡,共和政府建立,也要发行公债了。

清廷昭信股票的前车之鉴不远,袁大总统也不得不谨慎从事,先命唐绍仪和杨度跟洋人银行商议商议,看看能不能由外国银行担保此次公债的发行,昨天他们已与上海公共租界的几家大银行进行了磋商,今天又与上海法租界的几家大银行举行了会议,收获多少是有一点的。

外国银行的经理都表示,如果共和政府愿意拿出盐税、厘金抵押的话,他们完全可以为中国的共和政府担保此次公债发行,甚至可以拿到外国去发行,前提是本国政府不干涉。

虽然交涉一切顺利,但是唐绍仪和杨度还是轻松不起来,坐在马车里,两人都是眉头紧皱,半天没有说话。

唐绍仪特意吩咐车夫将马车从外滩绕上一圈,一来是呼吸几口江风带来的新鲜空气,二是看看黄浦江上的风景,舒缓一下郁积在胸中的块垒。

其实现在的黄浦江上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江上除了洋人的船只之外,剩下的中国船只大多都是破破烂烂的帆船,船工、纤夫也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和那些衣着鲜亮的洋人船员一比,直让人感到这国力的巨大差异和国民生活的无比艰辛。

“皙子,清廷的洋务运动前前后后几十年的忙碌,到头来还是南柯一梦啊。”

看着江面上一艘缓缓驶过的招商局轮船,唐绍仪长叹一声,向船尾飘扬的那面五色旗望去,一股莫名的伤感袭上心头,目光收了回来,看了眼同样落寞的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