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顾得上吃饭,黎元洪离开了这间西山脚下的旅馆,乘车赶往城里,等进了城,已是上午七点半,等他再赶去国会的时候,国会里已是吵成一片,汤化龙、章炳麟对眼前的局面束手无策,看到黎元洪赶了过来,于是急忙上前商议。
向汤化龙、章炳麟询问,黎元洪这才大概的了解了“六二六事变”的经过,既然是日本人挑衅在先,而且美国、德国、奥匈帝国、意大利等国驻华公使都支持中国军队的果断行动,那么,黎元洪也就确定了国会这次会议的基调,不讨论日本政府的抗议,只讨论如何统计汉口日本租界中国商民的损失,尽快拿出一个方案来,以便将来中枢向日本政府索赔的时候有足够的证据。
结束了在国会里的短暂演说,黎元洪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总统府,请总统面授机宜,毕竟,这件事情不比对德关系问题,这是一件很棘手的外交事务,弄不好的话,影响的不仅是他的仕途,甚至可能导致一场中国与日本之间的战争,刚才不少国会议员都专门找到黎议长说话,请黎议长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避免战争,尤其是那些在沿海地区拥有产业的议员,他们担心一旦中日开战,沿海地区将变成战场。
议员们都想请黎议长带自己去总统府面见总统,可是黎元洪最终谁也没带,就带了几个助手和卫兵,乘车赶去总统府,到了总统府一看,美国驻华公使司戴德、德国驻华公使雷克斯、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法国驻华公使马士理等人已在会客室跻跻一堂,表情各异,至于日本驻华公使,现在正与总统在国宾馆交涉,本来英国公使想陪同日本公使一起过去的,但是却遭到了总统和日本公使本人的一致拒绝,也难怪英国公使一直垮着脸。
见黎元洪到来,各国驻华公使按照礼节寒暄片刻,然后,这会客室里又沉寂下去,就连那位一向爱说话的美国公使先生也仿佛变成了木头人,只是全神贯注的把玩着那只咖啡杯,而那位德国驻华公使先生却丝毫也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不时的与坐在身边的那名外交助手小声的耳语几句,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不过众人倒是看得出,英国公使对于德国公使的兴奋是非常不满的。
过了十几分钟,一名侍从室副官来到会客室,很有礼貌的向在座众人表达了总统先生的歉意。
“让诸位久等了,总统先生已经结束了与日本公使先生的会谈,现在,日本公使已经离开了总统府。总统先生的意思是,如果诸位公使先生不嫌麻烦的话,还请移步国宾馆,总统先生将在那里接见诸位。另外,总统听说黎议长到来,让我特意请黎议长赶去统帅堂稍坐,总统接见完了各国公使之后,便去统帅堂与黎议长磋商。”
副官的话音刚落,外务总长伍廷芳才姗姗来迟,那疲惫的眼神与蹒跚的脚步使他看上去格外的憔悴,但是他还是按照外交礼节与各国驻华公使先生的外交助手们商议了一下总统接见事宜,之后,便领着各国公使乘上汽车,赶去国宾馆。
在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的强烈要求下,美国驻华公使司戴德同意与他同乘一辆汽车。
等汽车发动之后,朱尔典拿出一封电报,对司戴德抱怨起来。
“公使先生,这是我刚刚收到的来自汉口英国领事的电报,在这上头,他详细的描述了昨天晚上那场战斗的场景,很难想象,远东的和平局面就这样结束了。”
司戴德无奈的耸了耸肩膀,看了眼朱尔典手里拿着的那张电报抄稿。
“公使先生,不必这么悲观,在我看来,此次中国国防军部队的行动是符合国际公约的,根据昨天晚上我收到的美国驻汉口领事的电报,日本租界发生的是一次针对中国和平居民的暴动,那些日本暴徒用棍棒和熊熊烈火让文明国家看到了什么叫做‘野蛮’,我相信,这种事情无论放在哪个主权国家,都是无法容忍的,毕竟,汉口的日本租界在法律层面上讲,仍旧是中国的领土,中国人完全有理由干涉一场针对中国人的外国侨民暴动。所以,在我看来,如果英国政府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的话,应该能够劝说日本政府保持冷静,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
或许是看出美国政府的“不干涉”立场,朱尔典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明白,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中国与日本政府都有责任,英国政府无意追究谁的责任更大一些,英国政府担心的是,一旦中国与日本因为“六二六事变”而走向战争,那么,远东地区的均势战略将无法维持了,但是偏偏这个时候,欧洲局势也非常紧张,由于奥匈帝国皇储即将对萨拉热窝进行一次很有威慑意味的“访问”,现在的欧洲已经是战云密布了,英国政府已不可能关注远东方向,法国政府也是同样如此,而德国政府显然打算趁俄国完成战争准备之前发动一场类似普法战争式的速决战,一举征服法国,然后再调过头去收拾俄国。
这种时候,中国一旦与日本陷入战争,那么,英国的远东政策将完全破产,更让人担忧的是,德国与中国的关系现在是如此的密切,谁也不敢保证两国不会最终走向结盟,毕竟,日本有两个盟国,一个是英国,一个是俄国,而中国,现在仍旧处于孤军奋战之中。
更让人不安的是,美国现在越来越重视中国的市场,而且美国又是日本战略上的敌人,所以,这种时候,美国的立场就显得非常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