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詹天佑就坐在一辆汽车里,正由伊犁城向惠远新城赶去,同行的不仅有几名武装保卫人员,而且还有十多名工程专家和技术骨干,都是詹天佑最得力的助手。
所谓汽车,其实就是一辆有些破烂的卡车,众人也不是坐在凳子上,而是坐在一口口的木箱上,木箱里装的也不是寻常货物,都是清一色的俄国造代那卖特炸药,开矿专用,由于经过钝化,安全性比较高,再加上没装引线,自然是可以放心的坐在上头。
昨天休息了一天,今天起了一个大早,众人都有些归心似箭,想尽快赶回工地,督促工人继续施工,将那路基尽快的修筑起来,也好先在这伊犁河谷里将小火车跑起来,那样的话,工程材料的运输就更方便了。
卡车顶部虽然蒙着油布车棚,可是早就破烂不堪,大洞小洞,透下不少阳光,就着这阳光,詹天佑手拿一份许多天以前出版的报纸,正津津有味的读着上头的新闻和评论。
现在火车还没通车,伊犁这边的许多物资都需要通过空中航线运输,一些可以从俄国直接购买的物资当然可以从西边的陆上通道运送过来,比如说铁轨、车皮、重型工具、信号设施、特种车辆、油料、炸药等等,但是另一些不能从俄国购买的物资就只能借助飞机了,可是由于空军的行动受气象条件限制,也不能天天往伊犁这边飞,所以,像报纸、书籍这类“无关紧要”的物资就只能一星期往伊犁这边运送一次了。
“无关紧要”,这是军官们的说法,但是詹天佑不能同意这种偏见,报纸、书籍都是他的精神食粮,是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资,实际上,考虑到报纸和书籍其实并不会占用飞机多少空间,詹天佑一直认为,这是后勤部门的失职,所谓“无关紧要”的说法,其实只是空军军官们的敷衍之辞而已,想要改变这种现状,仅靠詹天佑的督促是不够的,或许还需要更上一级的督促。
詹天佑是铁道部的总长,职位已是非常的高,如果硬要再找些比他职位更高的人的话,可能只有两位,一位是外务总长唐绍仪,他现在是内阁实际上的当家人,另一位就是大总统了。
可是现在那两位职位更高的人比詹天佑更忙,日理万机并不是夸张的说法,所以詹天佑到底是没有去麻烦他们,虽然或许只需要一封电报就可以解决这个精神食粮的问题。
那么,现在詹天佑也就只能继续忍受每隔一个星期才能阅读到最新出版的国内报纸的煎熬了,好在空军每次运送过来的报纸很多,每天看一份的话,倒也可以算是不错的消遣,所以,现在詹天佑的公文包里虽然装了好几份报纸,不过他仍旧决定今天只看手里这一份《大公报》。
现在,詹天佑的注意力完全被报纸的头版头条新闻给吸引住了。
《“民国弥衡”骂街,“训政先锋”不饶。》
光看这新闻标题,就足以让人会心一笑,那“民国弥衡”说的是联合阵线前任党魁章炳麟,至于那“训政先锋”,自然是指杨度了。
至于新闻内容么,就是章炳麟在报纸上撰文,指责“训政委员会”里头的那十五位训政委员尸位素餐,只知官场应酬,不知为国效力,本来这舆论监督也没什么,可是偏偏这位章先生措辞颇为激烈,骂人不带脏字,而且斗争矛头似乎还想指向内阁甚至是大总统,于是,以杨度为首的几位训政委员联名撰文,予以反击,指责章炳麟是无事生非,无理取闹,扬言要跟他到法庭上解决问题,告章某人一个“造谣中伤”的罪名。
在这偏僻的西域边城,能够通过报纸看到官场上的表演,詹天佑多少是有些感慨的,他之所以选择远离首都,到这偏僻的地方来监督工程,就是想远离那些是非,事实也证明了他当初选择的正确性,自从辞去联合阵线委员长职务之后,章炳麟在这两年里,几乎将内阁和政府高官骂了个遍,惟独没有骂他詹天佑,反倒夸奖他是个实干家,那言下之意,颇有些指责中枢各部官员均是尸位素餐之辈的意思。
詹天佑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这报纸头条的新闻阅读完毕,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钟,然后他目光一扫,移到报纸第二版的新闻,却是关于俄罗斯帝国最近形势的报道,报纸引用的是英国和法国报纸的评论,而根据英国报纸的报道,就在“昨天”,俄罗斯帝国的国家杜马主席罗坚科警告俄罗斯沙皇陛下,说俄罗斯帝国现在的形势非常危机,随时有爆发革命的危险,因此,国家杜马希望沙皇陛下能够体谅国民的痛苦以及国家经济的岌岌可危,不要再轻易的在前线发动军事进攻了,而且也同时提醒沙皇陛下,不要再张贴布告和悬赏,去徒劳的寻找那个“失踪”的宫廷掌灯官拉斯普廷了,因为他或许已经逃到德国去了,而根据民间甚嚣尘上的传闻,那位宫廷掌灯官拉斯普廷先生很可能就是泄露俄军行动计划的重要嫌疑人,甚至连沙皇陛下的妻子也摆脱不了泄露帝国军事机密的嫌疑。
直到这时,詹天佑才注意到,这则新闻的报道日期是1917年2月21日,而今天却是公元1917年3月9日,这么算起来的话,他现在正在看的这份报纸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前出版的了,显然,空军后勤部门的那些军官严重失职了,这已经很难称之为“新闻”了,虽然詹天佑这一年多时间以来阅读的多数报纸新闻都严重滞后,可是从来也没有像今天这样阅读到半个月之前的“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