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沙皇接受了临时政府的建议,立即宣布退位的话,那么目前的俄国形势也不会这么复杂,可是偏偏那位沙皇陛下听从了身边宠臣兼预言家拉斯普廷的建议,拒绝交出皇位,而且正在召集忠于沙皇的将军和高级军官,准备用武力夺回彼得格勒,夺回权力。
与英国政府和法国政府的立场相配合,德国政府在看到沙皇拒绝退位之后,也立即下令前线的德军部队暂时停止了向俄军阵地的进攻,至于德国政府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目前也只能猜测,而多数人包括施肇基在内,都认为德国政府此举是想坐山观虎斗,等俄国的保皇分子和共和分子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德军将选择合适的时机发动进攻,轻易的解决东线战事。
这种形势之下,英国政府和法国政府当然着急,俄国革命会导致什么后果,它们目前并不关心,它们只关心俄国军队是否会继续在东线分担协约国所承受的军事压力,如果俄国的共和派不能保证继续对德作战的话,那么英国政府和法国政府将不得不考虑支持沙皇夺回权力,虽然两国政府也非常清楚,现在的沙皇已经完全失去了国民的信任,即使能够勉强夺回权力,俄军到底还能有多少战斗力很成问题,不过既然美国现在仍未对德宣战,那么,英国和法国就只能先稳住东线战局再说别的。
这就是英国驻俄大使和法国驻俄大使赶到冬宫会晤俄国临时政府首脑的背景,不过两人也与施肇基一样,在会议室里坐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冷板凳,始终不见有人来接待他们,就连咖啡凉了也没人过来替他们更换。
革命所造成的混乱与人心惶惶,由此可见一斑,对此,施肇基也是深有体会,见此情景,不由暗暗庆幸,当年“戊申革命”没有持续太长时间,说起来,袁世凯对于“速定共和”确实是有功劳的,虽然他未必是出于公心。
三位大使先生就这么坐在会议室的沙发上,偶尔交谈几句,也都是关于俄国形势的,至于远东形势,倒是提也没提,或许,英国政府和法国政府现在根本就没有工夫关心远东问题。
直到快中午的时候,那位临时政府的首脑勒沃夫公爵才赶到会议室,与三位驻俄外交官进行面谈,由于施肇基只是负责递呈一份关于天津俄国租界事变的外交备忘录,因此他很快就结束了与勒沃夫公爵的会谈,告辞之后,带着助手匆匆离开了冬宫,乘上马车,赶回中国驻彼得格勒大使馆。
此时,天已放晴,但是温度依然很低,马车的窗户玻璃上很快蒙上了一层雾气。
施肇基抬起手,擦了擦玻璃上的雾气,向车窗外头望了过去,沿途可以看见一些游、行的俄国工人和士兵,而从他们戴在胳膊上的臂章来看,他们的主张不尽相同。
施肇基坐了回去,闭上眼睛,他回想起了当初奉命赴俄之前在统帅堂接受的那个特殊任务,而那个任务是由总统亲自交代给他的,就是命令施肇基利用一切渠道和手段,跟踪那些关于“国际过激派”的消息,哪怕是街头的传闻也不能放过。
施肇基明白总统说的那个“国际过激派”指的是什么,他也认真研究过他们的理论,并被他们的理论所震撼,他曾认真的分析过,他认为,一旦将这些理论付诸实施,先不论理论本身是否高明,但是至少会给世界带来剧烈变化。
施肇基按照总统吩咐,仔细搜集着关于“国际过激派”的一切消息,并每个月整理一份报告,通过外交邮件寄回总统府,交总统审阅,看起来总统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多次表彰他勤勤恳恳,而且透露过将他调回外务部加意栽培的意思,不过到目前为止,施肇基还没有接到任何调他回国的调令,看样子他还必须在彼得格勒呆下去,直到革命所造成的混乱结束,或者俄国的形势稳定下来。
通过那些游、行队伍的标语,施肇基认为其中的多数都是那个“国际过激派”,而现在,他们最关心的是两个问题,第一是城里人的吃饭问题,第二是乡下人的土地问题,而这两个问题也正是目前困扰着俄国临时政府的难题,如果解决不好的话,施肇基毫不怀疑彼得格勒还会爆发一次革命。
“这个时代,还真是一个形势复杂的时代啊,谁都想上台表演,谁都不肯让出表演的位置,也难怪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纷纷扰扰了。还是国内平静啊,此次欧战确实为我国带来不少好处。只是不知,中枢是否会一直保持中立?”
施肇基在心里琢磨着,正盘算中国是加入协约国集团对德作战所带来的利益大还是始终保持中立所得到的利益大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助手突然拍了拍他的膝盖。
“先生,你看,是德国的轰炸机。”助手抬起手,指着车窗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