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黄子澄很悲哀地发现,他已经左右不了局势了,也没有任何人能左右局势了,这桩案子的原告和被告已经被那些辩得兴高采烈的官老爷们自动无视了,他们是研究学问的,最喜欢深究这个案子表层下面深藏着的社会意义和学术价值,至于原告死了牛、被告受了辱,管他去死!
孝道与国法发生了冲突,如何使两者之间能够和谐圆融,而不致互相抵触呢?
辩证的焦头最终集中在这一点上面,尽管历史上的各个朝代其实治国核心仍然是法,但是都用儒做了包装,或者外儒内法,或者阳儒阴法,但是哪怕人人心知肚明,这法家的东西却是绝对不能搬上台面的,因此,儒才是基调,才是法的核心。
而儒家,重的是理,天理、国法、人情,三者必须统一,明天理、顺人情,这才是合格的法。一直以来的儒家之法,都要求执法者应天理顺民情,屈法而伸清,循经义而折罪,主要原则就是原心论罪,既主观上恶性的有无和大小定罪。志善而违于法者免,志恶而合于法者诛。也就是说,主观动机是好的,违法也无罪。主观动机是恶的,合法也诛杀,方可惩恶扬善。
因此自古以来才有许多貌似不合法,却被法律所允许的行为,比如同居相为隐(一家人里有人犯了罪,可以为他隐瞒,不必承担举告和举证责任,大逆之罪除外)子不言父过,存留养亲,五服定罪等等。这就是几千年来由天理国法人情三大要素构成的独特的中国法律,它超乎寻常的稳定,直到大明这个时代,还从不曾有人把它打破。
而杨旭先占了理:私产是受保护的,禁止他人侵占;又占住了义,父母之庙堂受辱,为人子者自当洗雪,这是孝义。而杨氏族人所谓的索赔、挨打、受辱、耕牛被杀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犯错在先,而且是触犯了大义之道才酿成的,因此一切后果自行承担,杨旭不应受惩。
这个辩论结果出来以前,王洪睿王大人已经写好了判词,他才不管那些人聒躁些甚么,徐增寿已经把皇太孙的那番仗义执言带到了,皇上说了,皇太孙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那这就是皇帝的口谕了,你们怎么讨论那是你们的事,我老王就认准了一点:跟着上面走,绝对错不了!
所以夏浔的第二次升堂审讯,毫无意外的大获全胜。一直吵着自己被打脸的杨老爷子,上赶着凑上他的老脸,在朝野无数人关注之下,再一次被狠狠地掴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次他终于真的病倒了。
杨氏家族的气焰顿时被打压了下去,现在夏浔府上一个下人出了门都是挺胸抬头,扬眉吐气,杨氏族人见了他们家里的人都绕道儿走,秣陵镇上的外姓百姓对他们更透着一股子讨好的热乎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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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和彭梓祺、小荻站在柳荫下边,看着自家院子里已经搭起来的房舍架子,说道:“咱们刚刚回来,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成了,暂时不宜再和杨氏宗族有什么大的冲突。房舍虽在日夜赶工,可要盖好还得有段日子,这两天我想去找找父亲在我幼时订下的那户人家,见见人家长辈,商定一下成亲的日子。”
彭梓祺道:“我跟你去。”
“不行。”
夏浔顿了一顿,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微笑道:“肖管事是最熟悉他家情形的,得陪我同去,虽说我们老杨家这些人当头吃了一闷棍,未必还有胆子敢来捣乱,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里没个人看着怎么成?”
小荻挺起胸膛道:“有我在!”
夏浔瞥了她一眼,小荻吐吐舌头,红着脸道:“唔……那我陪姐姐在家里。”
夏浔一笑,又转向彭梓祺,低声道:“别担心,该见的话,早晚会见到的,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