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欣然道:“先生有何见教,还请细细道来。”
黄子澄胸有成竹地道:“如今诸藩已乖乖交出兵权,可他们坐镇藩国,仍然势大,如今朝廷强盛,自然无虞,如果有朝一日朝廷虚弱,焉知诸藩不起异心?由东调到西,由南调到北,不过是权宜之计,要想一劳永逸,对诸藩便当一削到底,没了王爵之身,便没了造反的本钱。”
朱允炆大喜,不料一问起具体的削藩之策,两个心腹却是各执己见,并不相同。
齐泰认为,阻止诸藩进京奔丧,收缴诸藩兵权一事,虽然诸藩都遵旨行事了,但是对皇帝这两道举措,诸藩王心中都难免有些猜疑不定,杯弓蛇影,此时朝廷只要稍有动作,就会让诸藩明白了皇帝的真正用意所在,难免就会有人狗急跳墙。
诸藩之中,燕王朱棣年纪最长、威望最隆,久居北平,如今虽剥夺了他的军权,可军中还有他的许多旧部,一旦他因皇帝削藩而暴起反抗,必定酿成极大祸端,所以既要削藩,就该先从燕王下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先解决这个最大的威胁。燕王只要被削,其余诸藩便难成气候。
黄子澄则认为,正因为燕王久居北平,军中有许多部属,如果轻率拿他动手,风险便更大,不如对燕王先作安抚,同时剪除他的羽翼,从其他诸王下手,待诸王都被削掉,最后只剩下燕王一个光杆儿,他孤掌难鸣,朝廷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擒获。
齐泰虽也是个文人,毕竟是掌过军的,略略懂些军事,听了老友这番愚腐之见,便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燕王为诸王之长,且实力最为雄厚,除掉燕藩,其余诸王必然丧胆,岂敢再生不臣之心?此乃一锤定音之举!”
黄子澄振振有词地道:“燕王素来恭谨,并无不法之事,要寻他的岔子,何其难也;况且燕王两次出塞,均有战功,如今无罪而削,如何服众?朝廷赏惩俱应有道,无过而罚,岂是圣天子所为?燕王实力虽强,目前未见反迹,贸然削之,难挡天下悠悠之口啊。”
齐泰道:“若逼反了他,奈何?”
黄子澄诡谲地一笑,说道:“先将燕王左右羽翼削去,到那时,他左右尽是朝廷兵马,你道他还能翻起甚么风浪来?如果那时他真反了,岂不正好授人口实?大义在朝廷一边,我们出师有名,可不正好名正言顺地除掉了他!”
齐泰只想直截了当削藩成功,而黄子澄考虑的却多,他是既想削藩,又想削得理直气壮,不损皇上清誉,往好里说,这叫十全十美,鱼与熊掌兼得,往坏里说,这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了。
两个人各持己见,争执不下,朱允炆是个没准主意的,只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他的心中也是左右摇摆,难以决定。就这么争了好几天,两位书生引经据典,滔滔不绝,一副秀才造反的模样,大有争论三年也难做定论的德性,谁也说服不了谁,朱允炆夹在中间,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终究是拿不出个准主意来。
这时候,一位颇受朱允炆欣赏倾慕的大儒来了,此人就是方孝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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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孝孺师从“大明开国文臣之首”的翰林学士宋濂,此后一直在陕西汉中府学当教授,一个九品小官儿,但是道德学问却名扬天下,建文称帝后,立即下旨召他进京,此刻他刚刚赶到京城。
方孝孺四十出头,形容清瞿,一身的书卷气。朱允炆见之大喜,立即将他连升三级,任命为翰林侍讲,有了出入宫闱,朝觐皇帝的资格,进宫有座,礼称希直先生而不名,方孝孺感激不尽,顿生知遇之感。